那天和周佩棠他们会面之后,顾诀就一直在林江渠手下任职,每天要处理数百条四面八方传来的密信。一时间忙得把傅珩的事抛之脑后。
晚上刚刚回到家里,连饭也不想吃,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但是门响的第一声,顾诀就已经醒来。摸出枕头下的短刀,悄悄藏到了房门后。透过门与墙面的缝隙,往外窥视。
一个人影从正门溜了进来,偷偷摸摸的,往顾诀的屋子走过来。
顾诀握紧手里的刀,待那人走近,刚推开门,顾诀的刀就猛地往他颈间靠近。
那人似乎惊了一下,一把抓住顾诀的手腕,“哇你干什么?!”
顾诀愣住,收回了带着刀鞘的匕首,转身点起案上的油灯,问道,“你怎么来了?”
傅珩神秘一笑,“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
“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顾诀疑惑地看着他,又瞟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王爷,你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傅珩看他没兴致的样子,努了努嘴,“怎么了嘛?”
顾诀最受不住他眼巴巴的模样,随手拿了件外衣,边走边叹气道,“走吧。”
傅珩乐呵呵跟上去,两人到了院外,草棚里拴着两匹马,一黑一棕,都是良种,毛色发亮,在月色下泛着水光。
傅珩走过去,抬手摸了摸棕色那匹,马儿温顺地凑过来蹭他。
“让我看看小顾诀的马术如何。”
顾诀挑起下巴,眼中盛着月色,“怎么看?”
傅珩轻笑了一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马就撒开蹄子,向外奔去。刨起一阵烟尘。
傅珩的声音远远传来,“追得到就算你赢!”
顾诀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耍赖。”
然后也是翻上马背,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渐渐地已经跑出了城门。马也跑累了,便缓下速度,悠哉悠哉地并排走。
“不错嘛小顾诀。”傅珩笑了笑,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为什么老是要加个小字?”顾诀不满地看他一眼。
“你本来就小啊。”
顾诀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扭过头去。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顾诀看了看周围逐渐繁盛的草木,愈发猜不到傅珩的心思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诀似乎挺享受这清凉的夜色,走着走着还哼起了小曲儿。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傅珩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顾诀,“下来吧。”
顾诀打量着这座平平无奇的山头,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就这?”
“什么叫就这?”傅珩歪着头,指了指不高不矮的山顶,“你,跟我上去。”
“大晚上的,你带我来爬山?”顾诀简直不敢相信。
“走就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傅珩拍了他一下,“怎么,走不动?”
“你才走不动。”顾诀瞟他一眼,自己先往前走了。
傅珩得意地笑了笑,跟了上去。
这山路不算崎岖,天冷的缘故,树木大都光秃秃的,看上去就是扭曲的一片黑影。
傅珩故意咳嗽一下,“那个,我听说,你知道完颜黎的事了?”
顾诀没说话。
“那个弓吧,确实是我的,”傅珩走上前,和顾诀并肩,“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说想要我就随口答应了嘛。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去叫人给你做个好的,行不行啊?”
顾诀还是低着头没说话,面无表情。
傅珩心里有些发慌,气氛也变得沉默起来。
他现在真是想走林江渠一顿,他当初但凡脑子稍微灵光一些,说个不是,也不至于整出这么多事。
他上辈子是得罪过林江渠吗?傅珩懊恼地想。
“真的,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傅珩抓住顾诀的手腕,诚挚地说。
“我没生气。”顾诀淡淡地说,目光飘得很远。
其实他要的不是一把弓,气的也不是傅珩对完颜黎好。完颜黎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傅珩身边待了多久?他们已经亲近到什么地步?
这些顾诀都很想问,却又一个字也问不出口。难道兵器还要争宠么?
傅珩沉默了片刻,“你听我说,顾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记住,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无论以前或以后出现了谁,你都是顾诀,好不好?”
傅珩的声音很低,在空荡荡的山野里,像一阵贴着大地行走的风。
顾诀转头看着他,眼睛亮堂堂的,像有一湾清水。
“那你呢?你是傅珩,还是誉王?”顾诀认真地说。
傅珩愣住了,刚要说什么。顾诀就又开口道,“算了,我不该这样问。你是傅珩,也是誉王。”
他和他们,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顾诀看着面前层层叠叠的山道,山背后是绵延不绝的山,颜色有浓有淡,像一张潦草的水墨画。
今晚也没有星星。
夜幕忽然传来一声雷震,轰隆隆地敲下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几乎同时,雨水淅淅沥沥地降下来,越下越大。
两人同时抬头看天,脸上瞬时就湿了一片。
傅珩愣了一下,怎么会下雨?
失策失策。
“前面有个小寺庙,跑着去。”
“哎等……”
傅珩没等顾诀说完,就拽着顾诀一道跑了起来。
跑了大概百来米,果然看见一座小寺庙。傅珩和顾诀走近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了位僧人来开门。
老丈提着油灯,也不问他们来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进来。
傅珩道了句多谢,带着顾诀走进去。这庙果然很小,中央只有个大的正堂,供着三尊佛像。看来香火也并不旺。
傅珩认不出来,他也不信佛。毕竟他手上的屠刀,不知何时才可以放。
老丈领他们进了一个房间,推开门,里面睡着个胖胖的小和尚,呼噜呼噜地打着呼。
老丈走过去拍了拍他,这小胖子翻了个身,继续打呼。
老丈有些无奈,重重落下一掌,啪地打在小胖子身上。
傅珩和顾诀同时一愣。
“呜哇!”小胖子惊醒,差点滚下床。揉了揉眼睛,看清屋里的人,嘟囔道,“师父啊,你怎么又带人回来了?”
老丈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吧好吧,”小胖子乖乖地跳下床,对傅珩顾诀行了一拜礼,“二位施主请在此歇息,有何需要吩咐小僧便是。”
“那你们呢?”
“我和师父自有住处,施主无须担心。”
小胖子走过去拽着老丈的衣角,一老一小走了出去。
屋子很简陋,隔音也很差,隐约听见那小胖子在外面抱怨。
“师父你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带嘛?大半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我真的不想再睡柴房啦,屋顶还漏雨呢。”
声音逐渐远去,只剩下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