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王府养崽实录>第79章

  “大帅!我们要顶不住了!”

  傅珩站在城门上,手紧紧扣着墙壁,眉头蹙出一道川纹。

  漱川兵临城下,为首的那一位将领,几天前还是大齐的战神。

  傅珩隔着飞扬的沙尘看向漱川军队。顾诀神色冷淡,仿佛故意避着他的目光。

  顾诀一挥手,身后万箭齐发,割裂风声,齐军如同狂风中的芦苇一样,伴随着疼痛的叫喊,瞬时就伏低一片。

  “大帅!”

  赵语一把将傅珩拉下来,才移开,一支利箭就刷地从头顶飞过。

  堂堂大将军居然在战场上失神,赵语不可置信地看了傅珩一眼。他跟了傅珩七年,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就连此时,都还在直直盯着某个方向。

  “撤军吧。”傅珩下令道。

  “什么?”赵语愣了一下。

  “不能再这么打了,先撤。”

  “大帅!不能撤啊!弟兄们用命才守到今天的城,就要这样拱手让人吗?”

  “是啊是啊!而且陛下有令,不得后退半步啊。”

  “我们宁愿死,也不后退半步!”

  齐军一阵沸腾,响起了反对的声音。傅珩陷在嘈杂之间,忽觉无比烦躁。他固然能理解将士们的心情,但是他很清楚,再打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

  “够了!”傅珩低吼了一声,下唇因为情绪失控而微微翕动,仿佛要压制什么东西。

  “你们活着,比死了有用。撤!”

  军令既下,赵语立即收整军队,齐军迅速撤出了城楼。

  “这就走了?”洛半深站在对面的远处,轻笑道,“头一次见誉王狼狈成这样。真是山水轮流转。”

  顾诀翻下马,没接他的话。

  洛半深打算乘胜追击,被顾诀伸手拦住。

  “怎么了?”

  “别追了。”顾诀轻声说。

  洛半深一挑眉,“你还真是心软啊。”

  顾诀瞟他一眼。

  洛半深举手道,眉梢挂着一抹慵懒,“行吧行吧,依你。”

  顾诀拉着缰绳要往里走。

  “小予。”洛半深在背后叫他。

  顾诀下意识地回头,“嗯?”

  洛半深抬起手,擦掉他侧脸上半凝干的血迹。

  温热感转瞬即逝,顾诀没来得及避开,洛半深已经收回手,对他微微笑了笑,“去吧。”

  顾诀点点头,转身走过去。

  漱川军已入城,大旗插到了城门正上方。风一过,便展开一个大大的“漱川”二字。

  前方是齐军之前的驻地,顾诀在里面绕来绕去,仿佛要找什么东西。

  “陆存予。”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顾诀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屋顶上坐着个人,双手枕在脑后,看似惬意,眼神却是刺的。看来是早在这等着他。

  顾诀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你骗了我们整整一年,现在又忽然出现,老大居然没把你千刀万剐。”吉恩跳下屋顶,落在顾诀面前,“好本事。”

  “你想怎么样?”

  吉恩笑得有些邪气,“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顾诀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我在帮你们。”

  “是吗?你手上沾的血,有一半都是漱川子民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

  吉恩咬了咬牙,“陆存予,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单纯的人,没想到你只是看起来单纯。”

  顾诀有些想笑,没想到这种词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我警告你啊,”吉恩抓着他的肩膀,“我会一直盯着你,别想刷花样。”

  顾诀轻轻笑了一下,“吉恩哥,那你可要,好好盯着我了。”

  ――

  “这是什么?”赵语拿起一个茶色的袋子,问旁边的小兵。

  “报告将军,这是一袋红糖。”

  “红糖?”赵语愣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赵语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妇人家用来熬水吃的吗?军营里怎么会有?

  “这是之前大帅去跟这边的农户换的。”

  “这附近人烟都没有,哪儿来什么农户?”

  “大帅南下到了四十里外的村子,连夜赶着去赶着回,那边有农民种甘蔗,花银子买的。”

  “买这个干什么?”赵语不解。

  那年轻的小兵想了想,“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只是这红糖买来后大帅就没动过,一直搁着。”

  “什么时候买的?”

  “就前阵子,好像就是顾将……顾诀受伤的时候。”

  赵语侧眸,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袋糖,转身打马走了。

  ――

  案上一堆文书纸张哗啦被推倒,重重砸在傅珩身上。

  “为何撤军?!”

  傅霄面色发白,额角的青筋迸得鲜明,肩膀微颤,似乎是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打一顿。

  傅珩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撤也是负隅顽抗,大家都会白白送命,撤了还有一线生机。”

  “你就这么惜命!誉王啊誉王!你可真是矜贵!”

  傅霄气得背过身去,他千里迢迢来到前线御驾亲征,还未来得及鼓舞士气,便闻得傅珩撤军失城的消息,险些晕了过去。

  “你想打不死人的战?你觉得可能吗?不是漱川死,就是我大齐亡!”

  傅珩抿了抿嘴,“皇兄息怒。”

  傅珩的本意是避其锋芒,顺着傅霄的脾气,事后再做商量。傅霄一看他沉静的模样,竟以为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愈发来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少顷,傅霄似乎是闹累了,叹气道,“这皇位落在我手里,你终究是不肯服气的。”

  傅珩猛地抬头,惊道,“皇兄这是何意?”

  “逐知,大齐不能亡在朕的手里。”傅霄走到傅珩面前,看着他,“你也姓傅,这江山,是傅家的江山,不是朕一个人的。”

  “皇兄……”

  傅霄蹲下身,“算朕求你,你要什么朕都给,即便是这皇位,只要你想,朕都可以……”

  “皇兄!”

  傅珩抿着下唇,伸手抓住傅霄的手臂,声音低沉,“我从来都不想要皇位,也从来没有不服气。长兄如父,一直以来,我对皇兄都是敬爱有加。皇兄若觉得我错了,我认错便是。兵符在此,从未觊觎。”

  傅珩说着,把兵符双手奉上。漆黑的玄铁虎符,刻着金色文字,在幽微的烛火里暗暗发亮。

  傅霄看了他半晌,冷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傅珩独自跪在帐内,夜风悄然钻入衣袖,带来一丝寒意。

  林江渠掀开帘子走进来,看他环着手臂跪在地上,连忙过来把人扶起。

  “起来吧,都走远了。”林江渠找了件外衫给他披上,“佩棠说你寒症愈发严重了,没事少沾冷地儿。给你带的姜茶,别忘了喝。”

  傅珩摆摆手,“大老爷们儿的,谁喝那玩意儿,不喝。”

  “你嫌死得不够快是吧?”林江渠纳了闷了,这人平日里人模狗样,怎么听不进去人话。

  傅珩坐到椅子上,担起一条腿,问,“陛下怎么会忽然来前线?”

  林江渠喝了口水,“柳观然跑了,来查办的。探子那边说是去了漱川,跟顾诀一道的。她徒弟也不简单,在大理寺待了三天,一句话没说。”

  傅珩转头咬了咬牙,“顾诀这小狼崽子,脾气太差。”

  “陛下不准你再退了,这座琉璃城,怎么也得守住了。”林江渠拍拍他的肩膀,“这次的事,陛下动了大火,差点病发。柳观然不在,没人对付得了陛下的顽疾。”

  “我知道了。”傅珩点点头,“对了,你从京城来,太后近况如何?”

  “太后娘娘一切安好。”

  “那便好。”

  傅珩锁了一整天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些。

  可一想到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傅珩便再无法轻松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