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英瞥一眼被抓住的手，食指指尖上还勾着一块乳白色的膏体。
“涂药。”
沈容栖脸色顿时就变了，脑海里响起瞎医的话。
撕裂伤，痛苦，每日，沐浴后，涂药。
真要命。
权衡利弊之后，沈容栖用衣袖将顾英的指尖擦拭干净，昂着头乖巧开口：“饿了。”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立在床边，互相看了对方一会儿后，顾英叹口气，给沈容栖取了架子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饿了就去吃饭，吃完回来沐浴，然后涂药。”
于是沈容栖一顿饭吃到了夜幕降临，喝口汤，优雅的擦擦嘴，再吃口菜，再优雅的擦擦嘴，就这么吃一会儿歇一会，本以为凭借顾英目中无人的性子早就受不了，甩甩衣袖走人了，不曾想，他竟然一直在旁边坐到了天黑。
沈容栖觉得顾英变了。
他抬起眼皮瞥了顾英一眼，正寻思用什么办法能逃过涂药这一大劫的时候，顾英忽然开口：“吃饱了，就回去沐浴。”
沈容栖急忙摇头，重新端起空碗，“还没还没，这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胃口也逐渐好了。”
说完有些心虚，不敢去看顾英的眼睛，沈容栖用筷子夹起一块嫩白菜，刚吃到嘴里，手中的空碗就被顾英拿走了。
沈容栖叼着白菜，眼睁睁看着顾英亲自往碗里添了饭，又亲自压的严严实实，最后端着满满一碗白米饭回到了位子上。
“既然胃口不错，那就多吃点。”
说罢，顾英动手给白米饭上添了不少肉，肉叠在饭上面，都快看不到原本的白米饭了，这才把碗挪到了沈容栖面前。
沈容栖咽了口唾沫，心里懊悔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话已说出口了，此时此刻说吃饱了实在是有些打自己的脸，沈容栖咬咬牙，慢吞吞的把一碗白米饭咽进了肚子里。
吃完去看顾英，沈容栖惊异的发现，顾英看向自己的眼神，貌似有一些……享受？
只可惜顾英很快就敛眸，遮掩了眸中神色，起身道：“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可以再去添一碗，我差人让灶房做点肉端过来。”
沈容栖顺着顾英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见状便垂下手，衣袖掩盖住了纤细的腕子。
“我吃饱了。”
“沐浴。”
沈容栖站着不动弹，顾英往外走了两步，回头去看他，警告道：“你若是想继续耗着，那便耗下去，涂药这件事依你，但若是伤口没恢复我就忍不了了，到时候吃苦的是你。”
沈容栖沉默半晌才开口：“我自己沐浴，自己涂药。”
只听顾英冷哼一声，转过身直视沈容栖，沈容栖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怵，对于比自己强的人，一种本能的发怵。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自己沐浴，自己涂药。”
“随意。”
顾英能答应，沈容栖感到非常意外，他还以为顾英又要逼迫他做什么。
回到房里，垂云已经在浴桶里备好了热水，架子上也挂上了干净衣衫，用屏风隔着门口。
“夫人，婢就在房外侯着。”
“不用，你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沈容栖笑道：“沐浴而已，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淹不死自己，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沈容栖笑的很好看，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瞳如点漆，鼻梁挺直，白皙肤色在水汽蒸腾下隐隐透着淡红色，是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垂云一愣，随即低下头，口中说出来的话比脑子快了一步：“承蒙世子，暗室逢灯。”
这次换做沈容栖一愣，他看着低头行礼的垂云，笑的更灿烂了，“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垂云姑娘，那日我昏倒前你对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应该是我，承蒙垂云姑娘，暗室逢灯。”
两人互相谦虚着，垂云把头又往下低了一些，沈容栖不喜欢姑娘家给自己低头行礼，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正准备让跟垂云说说不用这么在意尊卑礼仪的时候，忽然瞥见屏风后的玄色身影。
沈容栖把到嘴边的话给改成了：“你下去吧。”
垂云默默退了出去。
沈容栖靠在浴桶边缘，好整以暇的盯着屏风后面的人，瞧见他立在那里半晌不进来，歪了歪头，试探着开口：“顾英？”
顾英沉默一瞬，拿出手里握着的白瓷瓶：“我来给你送药，我可以进去么。”
话一出口，落进沈容栖耳朵里，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听岔了。
“啊，你，你在问我吗。”
“嗯。”
沈容栖一颗小心脏怦怦跳，他宁愿相信自己耳朵坏了，自己听岔了话，也不愿面对一个如此怪异的顾英。
从他第一次在马车上遇见顾英开始，顾英就没如此奇怪过。
他什么时候学会询问别人的意见了？
沈容栖暗暗心惊，但还是觉得应该给顾英一个台阶下，便开口让他进来，随即自己转过身背对着顾英。
顾英绕过屏风进来之后，将白瓷瓶放在一旁，静静地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顾英不说话，沈容栖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两人就在热气蒸腾的狭小空间里沉默着。
沈容栖盯着水里飘浮的花瓣看，盯的眼睛都酸了，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如芒刺背的怪异气氛，主动开口缓解尴尬。
“顾英。”
“嗯？”
“多谢你来……给我送药，麻烦了，对了。阿母睡下了吗，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阿母的声音了。”
“我弄伤了你，应该的，不用谢，白日阿母来看过你，如今已经睡下了。”
顾英说完再次沉默，这次沈容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了。他双手扶着浴桶边缘，指关节一下一下敲打在上面，脑袋被热气熏得有些发晕。
沈容栖晃晃脑袋，觉得自己臭毛病可真多，一热起来就容易头晕眼花。
腰身忽然附上一双手，沈容栖被吓了一跳，刚想转头就被身后人制止。
顾英炽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容栖耳边，带着些许命令的语气：“别动，我来给你解开腰带。”
沈容栖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犹豫半天，直到里衣腰带都被解开了，终于忍不住握住顾英的手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沈容栖开口：“我自己可以来的，顾英你——你还是别这样了。”
顾英蹙眉。
反问道：“我已经娶了你。”
“嗯……还是我自己来吧，”沈容栖把顾英的手从自己腰带上弄下来，小声开口道：“娶我这件事，怎么说呢，你不情我不愿的，陛下一道圣旨，和亲公主就要嫁给你，你就要娶和亲公主，我认为——唔——”
话还没说完，头皮一紧，沈容栖被顾英抓着头发按进了浴桶内的水里，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水，紧接着又被扯着头发从水里拉了出来。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里衣就被生生扯了下去，背后紧紧贴着顾英宽阔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