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不到剑宗派医修来,清河谷已经到了。

  云雾之森灵气充沛,天材地宝、妖兽魔物数不胜数,是东洲仙门弟子历练的首选地点之一。而清河谷位于森林一处巨大的裂谷之中,花草成群,遍地灵药,是东洲仙门第一大丹宗。

  他们落脚的小城处在森林边缘,赶到裂谷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夜色一点点爬满夜空,远方群山冥暗,裂谷中却并不昏暗可怖。

  此处裂谷极为宽阔,放眼望去奇花异草、郁郁苍苍,花香味淡而深远,徐徐夜风吹动如茵绿植,枝叶摇曳间,点点萤火虫从满地花草中飘然升起,上下飞舞,汇聚成一条银河般的光带,如梦似幻。

  众人循着这条光带往前,一路分花拂叶。

  光带尽头,两名蓝衫弟子抱拳行礼:“恭候道友们已久,请跟我来。”

  他一挥手,宗门结界出现。

  穿过结界,清河谷的景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辉月光下,谷内如星河倒悬,惠草幽兰、蝶影萤光,遍地花草间都晕着一团朦胧光晕,显示不凡,整个宗门外不用一盏明灯,却璀璨非凡,美不胜收。

  清河谷一袭蓝衫弟子服也暗藏玄机,从散着光晕的花草间拂过时,隐隐的银光自衣角处蜿蜒而上,显示出繁复花影,如三月春光,映在盛星河惊叹的眼底。

  黎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他的身后,见他一副惊艳表情,在他耳边小声说:“就他们清河谷臭美,这一套弟子服造价,可抵得上一瓶高阶灵药了。”

  剑宗大师兄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要有这钱,能打多少好剑啊。”

  两人并未设结界,听得带路的清河谷弟子一个趔趄,又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加快了脚步,想早点离开这群仇富的大门派弟子。

  他们来得巧,明日便是温絮大婚,清河谷一片飞檐翘角间俱都挂满了鲜艳红绸,上下飞舞。

  一路上人影往来,除了清河谷弟子紧锣密鼓地筹备外,更有各色弟子服的客人高谈阔论,觥筹交错,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

  盛星河好奇,抬头去看时,便见精巧凉亭中坐着几个少男少女,其中,少女们俱是一身霓裳羽衣,容貌姣好,举止大胆轻浮,迷得那些少年们神魂颠倒。

  她们似乎也注意到了盛星河一群人,尤其看到盛酽时,目露惊艳,直勾勾地盯着人瞧,还舔了舔唇,毫不遮掩眼中如有实质的yu望。

  盛星河直皱起眉,不过还不待他有动作,一道高大人影便挡在了他爹身前。

  郁无朝手持长剑,宽肩窄腰,极为愤懑地瞪了回去,一张俊脸含着煞气,看着比盛星河还要生气几分,将那群少女看得终于移开了视线。

  不过盛酽也没有在意这些,反而还将盛星河往身后拉了一把,叮嘱道:“那些是合欢门女子,最喜欢俊俏弟子,你……你体弱,不适合双修之术,可千万别被她们骗了去。”

  充满了老父亲的担忧。

  盛星河:“……”

  比起他,对方肯定对他爹更有意思。

  幸好,清河谷给他们安排的客房,绕过几道长廊便到了。

  漆柱幽静矗立,廊檐下垂着几道红绸,月光被檐角分割,在台阶上形成一道鲜明的光暗界限,半明半暗中,站着一道清瘦的蓝衫人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身看来,月光映出他秀美却憔悴的侧脸。

  正是温絮。

  他怎么在这?

  一行人停了脚步,清河谷的领路弟子也颇为惊讶,不过还是上前行礼。

  温絮对两人颔首道:“你们先退下吧。”

  那两人对视一番,想到宗门的吩咐,有些犹豫。

  温絮又再次说了一遍“退下”,语气已是变得冷硬,两名弟子无奈,只得拱手离开。

  一时间,便只剩下了温絮和名为做客实为打探的一群人。

  温絮上前几步,几月不见,他似乎更瘦了些,眉眼间也染上显而易见的憔悴阴翳,丝毫不像明天便要成亲的人。

  他一双眼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看向众人,更确切的说,是看向盛星河方向:“好久不见。”

  剑宗和玄羽观弟子向来同他没有打过交道,只有盛酽上前,挡住了他的目光,语气淡漠道:“温絮道友客气,先祝你与姜姑娘琴瑟和鸣。”

  听见他这番话,温絮短促地笑了一声。

  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含着些似有若无的戾气,嘴角僵硬扯动,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古怪而扭曲。

  气氛一时冷肃。

  黎清又从身后窜出来,戳了戳盛星河肩膀,这回他倒是知道传音了,不过依旧传的不是什么正经内容:“你跟他不是结仇吗?怎么他一直盯着你,看着还有一段故事?”

  “……想多了,他估计只想搞死我”。

  不过盛星河也觉得怪异,他想了想,他跟他爹一直站在一起,对方莫非看得是盛酽?

  可因为他的出现,两人分明交集不深,即便温絮恨他爹,也总没有对他的怨恨来得深。

  毕竟,他当初可是直接废了一双手。

  盛星河想到新生秘境时,温絮在莲洞中拔剑而烤焦的手,眼神也不由落在他衣袖间的位置。

  不过他爹挡住了他,看不清具体,但清河谷身为一大丹宗,想必是早就医好了,盛星河有些惋惜,真诚希望对方能落下点什么病根。

  他还没思索完,便听温絮开口道别:“各位远道而来,还请好生休息,因今夜宗门忙碌,招待不周之处,万望海涵。絮有事在身,先失陪了。”

  他出现得猝不及防,离开也是匆匆,似乎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见他们一面。

  盛星河倒没有想多少,盛酽却是忧心忡忡。

  到了太一宗的客房后,他将盛星河带到了自己房间,布下结界,将他按在床上:“你今夜先在这休息,刚才温絮出现得蹊跷,我怕他怀恨在心,今夜想对你不利。”

  三个宗门虽然来得人少,但毕竟是大门派,清河谷安排的客房属于不同院落,尤其是太一宗的院落更为幽静,盛酽想到方才温絮的眼神,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萦绕。

  盛星河没想那么多,但从他的话捕捉到一些信息,诧异开口:“师兄今晚要出去?”

  盛酽有些烦躁,在房间中踱步,边走边说:“角宿师兄怕夜长梦多,清河谷趁明日的婚宴转移证据,因此今夜就开始探查是最好的。不止太一宗,剑宗和玄羽观恐怕也是同样的选择。但这样一来,便只剩你一人……”

  盛酽也想带小星河一起行动,但夜探清河谷更为凶险,何况角宿也不会答应。

  盛星河看出他爹的担心,于是保证道:“没事的,你和角宿师兄去吧,如果真的有危险,我立马传讯给师兄。”

  盛酽犹豫片刻,才道:“那你千万小心,若有异常,立马将传讯玉佩捏碎。”

  盛星河乖觉点头,盛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将结界加固几层,直到临近约定时间,这才不得不离开。

  盛星河见他爹的身影消失,转身便扑在了床上,从暄软的床榻间喟叹一声。

  他觉得他爹就是关心则乱,不说温絮明日就大婚哪来的时间报复他,再者他现在可是代表太一宗来赴宴,温絮吃了雄心豹子胆,才会蠢到在清河谷的地盘上就对他动手。

  不过话说回来,清河谷果然好有钱,连客房都装饰得如此豪奢,尤其这床软而宽大,如深陷云间,盛星河一沾枕头便觉困意袭来。

  睡前最后一刻想到,这房间的熏香,当真好闻。

  ……

  “这就是传说的第一美人吗?”

  “把喜帕掀开,我想看看。”

  “呸,少主吩咐过了,仔细你的皮!”

  好吵,盛星河意识混沌,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止,那些声音似乎响在耳际,却又如天边传来,爆竹声、喜婆尖细的致辞声,传到脑海时只剩些意味不明的窸窣响动。

  他觉得脑袋很重,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迷迷糊糊间意识到不对,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反而陷入更深一层的混乱中,像是在深水中溺浮的沉尸。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脱离沉重沉重肢体,飘到半空,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女子样式的繁复喜服,从镶金嵌玉、奢华无比的花轿中被喜婆扶下。

  身边一群霓裳羽衣的少女环绕,将他簇拥着推向一只大红广袖的手。

  那只手清瘦苍白,若仔细一看,手腕却微微垂落,似乎主人无力,顺着手臂往上,秀美却泛着阴翳的脸撞入视线中。

  是温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