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脑海刹那间敲起警钟,盛星河从那种浑浑噩噩的恍惚中抽离,猛然意识到不对。

  他怎么会穿着女子婚服?

  温絮怎么又在这,他不该去成亲吗?

  等等……成亲,盛星河如遭雷殛,脑海都空白了一瞬。

  最离谱的噩梦都不敢这么做,但是……盛星河艰难、强忍恶心地接受这荒诞的现实。

  他竟然成了温絮的成亲对象?!!

  操,这是什么同归于尽的报复方式!

  更可怕的是,盛星发现自己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顶着流苏喜帕、穿着大红婚服,一步步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清河谷重重大门,朝最高处的祠堂走去。

  那里便是拜堂处,两侧台阶空地摆满了宴席,满座宾客如云,熙熙攘攘。

  盛星河的魂体从一张张脸上掠过。

  却只见到剑宗和玄羽观几人,他爹和角宿师兄不见踪影。

  盛星河越发急躁。

  “新娘”已经跨上了台阶,九重台阶上,古朴的祠堂前站着数道人影,温絮赫然当先!

  盛星河很少看到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似乎就如平常新郎一般,阴翳的脸变得容光焕发。

  盛星河眼睁睁看着喜婆将“自己”的手递给了温絮!

  宾客掌声如潮,红绸漫天,盛星河一咬牙,挺身朝穿着喜服的肉身撞去。

  毫不意外撞了一个空。

  然而他转身时,却发现“自己”腰间一闪。

  咦?他下意识看了下左右,却发现这光似乎只有他能看见,周围的人接神情未变。

  什么东西?盛星河刚想探身查看。

  耳边却响起一道低沉声音。

  “盛酽,你终究还是我的了。”

  “……?!!”盛星河先是茫然,接着才意识到是温絮搀扶他身体时俯在他耳边说的。

  所以……原来都是温絮搞的鬼?而且他还把自己误认成了他爹?!

  盛星河一时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倒霉,满腔悲愤最后只化作一句:说好的小白花对照组呢!

  原来也是对他爹别有所图,竟然还妄想当攻!

  这一耽搁,“新娘”已经被温絮强行扶进了祠堂。

  祠堂上温家列祖列宗的灵牌森严林立,仙门保留了凡间拜堂的传统,不过跪拜对象成了祠堂先祖。

  盛星河一想到要和温絮拜堂,整个人便如五雷轰顶,一时间顾不得其他,忙伸手朝“新娘”腰间伸去。

  透明的灵体穿过了喜服,然而这次却没有落空,而是拽出了一条红绳。

  红绳上缀着一银一青两枚小叶子,在日光下灿烂夺目。

  盛星河怔了怔,眼中忽然多了点光彩。

  他捡的银白碎片倒也罢了,但是赤琅送的碧绿叶片,一看就是高阶法器,就是不知该怎么用。

  他还在研究时,礼生便高呼“一拜天地——”

  怎么会如此快!

  盛星河愕然转身,便见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同温絮跪下,眼看着就要磕头……

  “等等!”

  一声急呼打断了拜堂。

  盛星河骤然起伏的心绪和满座哗然中,一道挺拔人影飞旋落在台阶之上。

  他一身白衣,外罩轻甲,正是郁无朝!

  剑宗等人忍不住起立,其中一人急道:“郁师弟这是想干什么?”

  郁无朝很快就告诉他,只见少年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冰冷剑锋直指温絮,声音含霜:“放开他!”

  一个时辰前。

  郁无朝去太一宗客房扑了个空,遍寻不见盛酽,有些心绪不宁。

  同门师兄见他如此着魔,委婉道:“我看盛酽仙君,似乎已经心有所属了。”

  所以郁师弟还是看开点吧,他们剑修唯一的老婆只有手中的剑。

  然而郁无朝听了这话,脸颊却诡异泛红。

  师兄:“……”

  郁无朝正色道:“不行,这清河谷属实怪异,找不到他我不放心。”

  于是便拒绝了师兄们去宴席蹭吃的邀请,独自一人在清河谷客房处搜寻。

  他不知走到了哪里,正想回去时,却听得有女声娇滴滴道:“温絮少爷当真将那盛酽绑了?”

  “可不是,还是我亲自穿上的喜服。小姐也怪,竟然同意让盛酽代替她拜堂。”

  “……”

  郁无朝没听多久,光是这两句话便让他一股热血往头顶上冲,理智消失。

  一路往祠堂飞,幸亏赶上了。

  郁无朝厌恶地的目光如有实质,隔着九重台阶,狠狠瞪着温絮,声音清晰地响在每一个宾客耳边:“他分明不是合欢门姜蓉!凭你,你敢抢我的人?”

  哦豁,莫非是失传已久的经典的抢亲戏码吗?

  不过等等,不是姜蓉是什么意思?

  合欢门掌门之女,名姜蓉,也正是今天的新娘子。

  宾客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有一出大戏要在眼前上演,然而因知道的太少而云里雾里。

  就连准备动手的温家弟子,也因为他这句话而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状况。

  另一旁吃不到瓜而抓心挠肝的黎清,噌地站起,喊出了大家心声:“新娘子不是姜蓉,那他是谁啊?”

  “他当然是……”

  郁无朝还没说完,平地便无端起了一阵狂风。

  刹那间杯盘晃动,红绸翻卷,耳边呼啸呜咽,夹杂着几声“放肆”、“来人啊”的尖叫。

  很快风停尘熄,黎清等人放下遮面的衣袖时,便见祠堂边已经是乱做了一团。

  而方才还引起争端的新娘,却突兀没了身影。

  “快看,在那里!”有人环顾四周后,抬手指了与祠堂相反的方向,不过待看清来人的衣服时,愕然出声,“那是……太一宗的弟子?!”

  趁着郁无朝出现时,盛星河便加紧对叶片的研究,他尝试吸收这碧绿叶片,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碧绿色的叶片化作一股细小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灵力,如藤蔓般自腰间开始缠绕他的魂体,最后倏然撞向眉心。

  盛星河识海一荡,再次睁开眼时,他猛地抬手掀开头顶的喜帕,日光清晰映出他精致小脸,而撞入眼帘的面容也格外耀眼。

  “盛酽师兄——”

  盛星河大喜,声音中也充斥着浓浓的欢悦之情。

  现场一片死寂。

  黎清的嘴不觉张大到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虽然他知道星河道友的感情史向来丰富,但如今实在丰富得有些过头了。

  怎么剑宗的新晋天才也掺合进来了?

  他不是一向对盛酽殷勤得很嘛?

  难道竟是醉翁之意不在盛酽,而在乎星河道友嘛!

  四方宾客也是哗然长叹。

  “那人是谁啊?”

  “听他叫盛酽为师兄,莫非就是传说中太一宗那位新来就被盛酽宠上天的新弟子?”

  “对了,据说当初明光城贺钰爱他不得而自杀,就连温絮在太一宗时,也请去了温如鸿长老,想要强求人家呢!”

  “嘶,竟然还有这等人物?所以今天温絮是打算第二次强娶吗?”

  流言蜚语向来比真相要更受欢迎,没一会的时间,关于太一宗一弟子引起三大宗门纷争的离谱说法都出来了。

  不过当事人却是表示很慌。

  在看清红盖头下的人后,郁无朝和温絮俱是一脸空白表情。

  尤其是温絮,原本的志得意满尽皆消失,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一身刺眼喜服的盛星河,再僵硬地看向一脸阴沉的盛酽。

  他嘴唇翕动,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滔天恨意。

  “贱-人,竟敢算计我”,他嘴中呢喃。

  然而不待他算账,一道婉转的哭声倒是先响起。

  “温长老,都是温絮逼的,他实在太想跟太一宗那位成亲了,我、我也没办法。”

  一梳着精巧发髻、身穿霓裳羽衣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从拥挤的人群中冒出,仿若无力地倒在温如鸿脚边,泣不成声。

  “贱妇……”温絮一见到他,便如见杀父仇人,然而他才说了两字,便被一巴掌扇得狠狠摔倒在地。

  原本沸腾的人群也不由安静下来。

  一直袖手站在祠堂内的温如鸿终于动了。

  他收回手,面色阴沉地可怕:“温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摔在地上的温絮面色一白。

  他旁边,霓裳羽衣的少女抬袖拭泪,遮掩住翘起的唇角。

  温如鸿飞身下了九重台阶,然后抬脚,一步步朝盛星河的方向走来。

  随着他的动作,人群灼热的视线也汇聚过来。

  将盛星河救了便一直默不作声的角宿此时上前,挡在他们面前,抬手行礼:“温长老,有何赐教。”

  温如鸿今日一身宝蓝色长袍,也许是在众人面前,他收起了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摆出一副威严的虚伪样子:“角宿师侄,我是来找星河小友的。”

  ?盛星河心中警惕起来。

  他此刻还仍旧穿着温家的喜服,女子样式的喜袍收腰长摆,大红颜色衬得他皮肤更白,猫儿眼大而清亮,虽然姿容比不过盛酽,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温如鸿自下而上打量他,然后道:“虽然是误会一场,但既然上了我温家花轿,进了我温家祠堂,星河道友便请将这门婚事给走完吧,满座客人都等着呢,我们清河谷不会亏待你的。”

  盛星河还没反映,盛酽便气极反笑:“既然知道是误会,还成什么亲?温家连自家要娶的儿媳都弄不清楚,还要仗势强买强卖不成!”

  “盛酽师弟”,角宿开口制止了他,朝脸色已微微绷不住的温如鸿道,“师弟虽年轻气盛,不过有一点却说得在理,既然是一场误会,还是及时止损为上。况且星河师弟对温絮少爷无意,温长老想必也不会强人所难的吧。”

  温如鸿面皮涨动,想是要说什么,但在众目睽睽下,却只是拂袖而去:“也罢,既然不愿,我们温家自然不会勉强。”

  他衣袍带风,重新飞上祠堂高台,对身侧合欢门的侍女呵斥:“还不快将你家小姐扶下去打扮,趁着还没过了吉时,换上喜服来祭拜祖宗。”

  都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要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