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最后一天,段秩还是去把第一天的那些玫瑰花给移过来了。

  周归心撑着伞,偶尔给他帮一下忙,雪扑簌簌地往下掉,偶尔有钻到脖颈里的,冻得周归心时不时缩缩脖子。

  周归心讨厌冬天,更讨厌下雪,在大周时每逢风雪天必当在屋里待着,非必要一步也不会踏出养心殿。

  眼下跟段秩来移花,倒觉得这风雪别有一番美态。

  “移回温室,它们还会活着吗?”周归心实在喜欢这些玫瑰花,一想到它们会死掉,顿时有些难过了。

  段秩手一顿,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皇上若是舍不得它们,那我想想办法。”

  什么跟什么……

  周归心眼角染了笑意,踏着雪走向段秩,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嘀咕道:“你什么办法都会想。”

  段秩抖了抖手上的土和冰水,给周归心捏了个小巧的雪人:“嗯,我什么办法都可以想到。”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为了你。”

  “花言巧语。”周归心脸皮薄,就算跟他谈了恋爱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这种直白的话,脸红了几分,接过那个雪人,百无聊赖地打量着。

  一回生二回熟,段秩刨花种花已经相当熟练了,他上次种的花不太好,已经有了几分枯萎的趋势了,想来再移回温室也没有多大的存活可能了。

  段秩想了想,回屋里拿了剪子来,把这几株的玫瑰修剪了一下,把上面的刺尽数挑下来,而后找了个好看的包装纸,包了起来,送给了周归心。

  周归心看着面前这一大捧玫瑰花,眨了眨眼睛:“99朵?”

  段秩应了一声:“对,皇上数过了?”

  “朕才没有,是你说过的,”周归心抱着那捧玫瑰花,左右打量了一下,“朕搜过了,99朵玫瑰花的意思是我永远爱你。”

  段秩第一次要给他打赌的时候专门就提了99朵玫瑰花的事情,种花就种花,非得强调99朵做什么。周归心心下存疑,便专门去搜了一下,当真叫他搜到了。

  段秩就知道瞒不过他,干脆坦荡荡承认了:“是,我永远爱你。”

  周归心抱着玫瑰花,什么都不说,嘴角倒是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明日雪就停了,我去公司,皇上去不去?”99朵玫瑰花抱起来还挺费力的,周归心抱住花后就没再打伞,是段秩给他撑的伞,见周归心发顶落了一点雪,他一边问着话一边给周归心拂去了雪。

  周归心倒是好奇段秩的公司长什么样,但是他又觉得明日一早自己估计起不来,还是没有给段秩一个准信:“再说吧,看朕能不能起来吧。”

  “行,”段秩也不逼他,“我给前台说一下,皇上若是来,直接找她就好了。”

  段秩上次做得太狠了被周归心威胁“再这么胡乱来就永远别上朕的床”后倒是安分了几天,周归心也没再在中午起床过,只是周归心一到冬天就喜欢赖床,即便段秩不闹他,他也能赖很久。

  是矣,次日清晨起来的时候段秩已经离开了。

  周归心从床上反应了一会儿,一看时间,马上便十点了,他换了衣服洗漱下去吃饭。

  福公公看见他,立马迎了上来:“皇上,可要用膳?”

  周归心点了点头,福公公便立马去招呼陈御厨备膳,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他们都去上班了,屋内静静的。

  福公公怕周归心无聊,便喊了镇国大将军带着那小柯基过来。

  小柯基很明显喜欢周归心,一进客厅就摇着尾巴撒丫子朝周归心跑来,把福公公吓得不轻,生怕它冲撞了周归心。

  小柯基开心得很,绕着周归心的脚直打转,周归心被它身上的毛蹭得腿痒痒,眼里带了笑意,从炖得鸡汤里舀了一块鸡肉给它。

  小柯基尾巴摇得更快了,坐到周归心脚边美滋滋跟他一起吃东西。

  镇国大将军:“……”

  混了几十年竟还不如一只会撒娇的小狗!

  福公公乐呵呵地开口:“这个世界,不仅所有人都喜欢我们皇上,连小狗也是呢!”

  周归心吃饭的手一顿,福公公这句话在他脑海突然勾起了什么奇怪的灵光,但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打断了。

  “皇上?”苏青竺意外的声音传来,“你没跟段秩去公司?”

  周归心也有点意外:“你不是,也在段秩公司上班吗?”

  段秩毕竟是老板,苏青竺还是个可怜的打工社畜,老板下雪美滋滋在家的时候,可怜的社畜还在每天按时打卡上班。所以苏青竺的上班时间要比段秩都准时得多,怎么这个点回来?

  “我……”苏青竺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归心旋即笑了笑:“朕知道了,你也想休息是不是?”

  苏青竺笑了笑,但笑意尚未抵达眼底,便被其他情绪牵平了唇角,他低了低头,迅速调整好了状态,走到周归心面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餐桌上:“李洋又研发出来了新品,他说是受了上周大雪的影响,激发了灵感,让我拿来给你尝尝。”

  周归心眼睛亮了亮,夸赞道:“皇弟!你真好!”

  苏青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归心,半晌,才笑了笑:“你才是最好的呀,哥哥。”

  周归心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喊自己,跟喊“皇兄”的时候不一样,这声称呼平白添了几分亲近感。周归心拆包装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拆开,笑道:“你再喊朕一声?”

  苏青竺张了张口,直到周归心挖了一勺那块蛋糕,他才慢吞吞喊道:“……哥哥。”

  他尾音刚落,嘴边便被递了一块蛋糕,周归心一手撑着餐桌,笑意盈盈:“皇弟叫得好甜,那第一口便赏给你吧。”

  苏青竺的睫毛似乎是颤了颤,他笑笑,就着周归心的手咽下了那块蛋糕。

  “好吃吗?”周归心问。

  苏青竺点了点头:“好吃。”

  周归心看着他的眼睛,眼眸弯弯的,像月牙似的:“那你就不要不开心了?”

  苏青竺抬了抬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为何没说下去,他偏了偏头,嘴唇微抖。

  “皇弟,”周归心把那一块蛋糕都递给了苏青竺,“生辰快乐。”

  苏青竺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一时不知道周归心是怎么知道的。

  周归心看出了他的疑问,便主动开口给他解释:“因为,剧情里有说啊。”

  苏青竺和段秩在大山里被冻了一周,关系缓和了一些,彼时苏青竺心里想,倘若如此,也算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好的生日礼物了,结果第二天段秩的冷漠态度就把他的生日礼物砸了个稀巴烂。

  苏青竺满怀希冀地过去,段秩莫名就发了大脾气,就连苏青竺顺手买的蛋糕都给砸了。

  好不可怜。

  “已经没有人会砸你的蛋糕了,”周归心有的时候觉得苏青竺也挺厉害的,若非这个世界出了bug,他就要硬生生遭受原著那些苦楚了,“朕昨日就吩咐陈御厨晚上给你做生辰宴了,朕送你一个蛋糕,好不好?”

  苏青竺滚了滚喉结,周归心拿着纸巾的手碰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你怎么……”周归心有些意外,“还跟小孩子一样随时随地地就哭啊?”

  苏青竺迅速用手抹去了泪水,道:“对不起。”

  周归心:“……”

  怎么道歉也这么实在?而且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啊?

  “算了。”周归心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苏青竺擦干净眼泪后,才勉强给周归心笑了笑:“今日也是我的生日。”

  周归心顿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是,今日不仅在剧情里是他过生日,他本体也是今日过生日。

  “那……”周归心迟疑了一下,“你想出去玩吗?”

  苏青竺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有很多复杂的感情,周归心看不懂,却知道对方眼里的所有情绪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真奇怪。周归心垂了眸,漫不经心地想着。

  周归心脚边的小柯基抬抬头,看看苏青竺,又看看周归心,旋即欢天喜地地又蹭了蹭周归心。

  正好周归心吃好了饭,便顺势把它抱进了怀里,挠了挠它的下巴:“怎么这么黏朕?”

  小狗美滋滋地舔了舔他的手。

  “朕想去找段秩。”周归心冷不丁地看向苏青竺。

  苏青竺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道:“我带你去。”

  周归心欢呼一声,小柯基也跟着欢乐地“汪”了一声,周归心瞬间乐不可支,站起身,将小柯基放在了地上,给它告别:“朕要出去了,下次再来找你。”

  小柯基不知道听没听懂,一见周归心要走,迅速又摇着尾巴要跟上去,被镇国大将军十分霸气的一声“汪”威慑在了原地,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水润剔透的眼睛可怜地看着周归心。

  看得周归心心都化了,他扭头看向镇国大将军,不满道:“你别凶它,它这么小,能懂什么呀!”

  镇国大将军:“……”

  皇上居然因为一只小流浪狗凶本将!

  周归心没那么多想法,只是迫不及待地换了鞋,眼巴巴看着苏青竺,像是在无声地催促他。

  苏青竺笑了笑,跟上了他。

  坐上车的时候,周归心便欲言又止地看向苏青竺,苏青竺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周归心迟疑地摇了摇头,又很快鼓起了勇气想给他说,结果又蔫了,坐在车里,面目带了点忧愁。

  苏青竺:“……?”

  这小皇帝怎么了?

  他思索了一下,冥冥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怕段秩的公司破?”

  毕竟段秩在周归心心里的形象还是天天吃馍馍配咸菜的那种。

  周归心轻咳了一下,含糊道:“朕若是去……那他得多尴尬啊。”

  苏青竺:“……”

  他沉默了一下,哭笑不得:“段秩的公司没那么破,毕竟是主角攻。”

  周归心一想也是,若是真破得难以落脚,段秩也不会邀请他去了。

  他放下了心,便专心去看车窗外的风景,一旁的苏青竺则是安静地坐着。

  车里一时间很安静,周归心扒着窗沿,想跟别人说点什么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苏青竺猝不及防地开了口:“几个月前,我也是这样同皇上一起坐车的。”

  那个时候周归心刚过来,苏青竺还觉得他和那些其他人都出了什么问题,心底厌烦还得做着表面和平来哄他,到了校园还把他弄丢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周归心已经不再需要他来介绍所谓的新奇之物都是什么了。

  “哎,”周归心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是什么?”

  苏青竺的思绪被打断,他下意识看过去,人潮拥挤的地方,似乎是一个画展。他想了想,道:“应该是一个个人画展。”

  周归心扒着窗户:“一个人的画展吗?”

  苏青竺应道:“是的——你想去?”

  他问完这句话,司机便十分有经验地放慢了行车速度,并且开始寻找停车的地方。

  周归心眼睛亮亮的:“朕想去!”

  “那好。”苏青竺应了他。

  这个画展是一个新人画师办的,主要是为了扩大艺术影响力,便没有收取门票。画师似乎主要是画西方抽象派那种画的,周归心在大周画的画,在这儿应该称国画,还没见过这种画,一时看得新奇,又看不明白,便主动找了画师问他。

  画师一开始还以为这人只是随口一问,后来发现对方居然真的认真思考并且和他讨论自己的画后,顿时有种他乡逢知己的激动感,和周归心滔滔不绝地讨论起来。

  周归心听得也认真,时不时地跟他探讨一下。

  苏青竺就跟在周归心身边,这画师的画兴许真的不错,来看展的人也多。周归心跟那画师说得也入迷,苏青竺一时不察就和他走丢。

  在苏青竺以气喘吁吁的一声“皇上”打断打断周归心和画师的交谈后,周归心十分不耐烦地想去抓苏青竺的手,老是走丢,牵着总行了吧!

  只是他的手都伸过去了,又想到那股致命的酸味,便扭了下手,改成了抓着苏青竺的衣角。

  很好。

  周归心甚是满意,继续和画师交谈。

  苏青竺:“……”有种被周归心当小狗牵着的感觉。

  苏青竺就这么给周归心当小狗当到了画展结束。

  画师热情地看着自己来之不易的知己:“我请你吃饭吧?对了,你叫什么?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周归心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正准备一个个地回复,一抬头,就看见画展门口,段秩正似笑非笑地站着。

  见他看过来,段秩的目光掠过他抓着苏青竺衣服的手:“前有太傅,后有苏青竺,我们心心人气真是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