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季琛扶着脑袋醒来,入目一片刺眼的白,鼻尖嗅到的也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头顶上空突然窜出一个脑袋,许颐海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眼底一片青黑,“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
季琛摇了摇头,感觉脑浆都晃了两下,他疼得颦眉,声音嘶哑问道,“沈以诚呢?”
许颐海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他没事儿,在另一个房间。”
季琛撑着胳膊起来,许颐海立马上前扶他,“干嘛啊?你身上还有伤呢。”
omega脸色惨白如纸,眉骨和脸颊处都有擦伤,脑袋缠了一圈绷带,看起来伤势挺重。
季琛推开他的手,心里慌得发紧,如果他伤势都已经这么严重了,那沈以诚把他护在身下又怎么可能会没事儿?
“让开!”季琛眼睛里噙着泪,要掉不掉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许颐海第一次见他发飙。
他挠了挠头发,泄气道:“行行行,我带你去行了吧。”
直到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季琛还是不敢相信,他身子颤了颤,闭眼瞬间眼泪掉了下来。
“他……”嗓音哽得说不出话,季琛含着泪看许颐海,无声质问。
许颐海内疚地站在一旁,走廊空荡无人,穿着病号服的omega身体孱弱,像片抓不住的落叶般摇摇欲坠。
“医生说,沈以诚的情况有点糟糕。”许颐海尽量组织着语言,怕刺激到他,小心翼翼开口,“肋骨断了两根,脚踝粉碎性骨折。”
与此同时,除了浑身的皮外伤,连腺体也被破碎的玻璃扎了进去,血肉模糊。
季琛趴在玻璃上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男人,心脏毫无征兆地抽疼。
沈以诚了无生气地躺在病房上,滴滴的设备声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将季琛所有的倔强刺破。
眼泪不受控制砸在地上,他额头抵着玻璃, 脑海不断回放男人把他护在身下承受所有冲击的情景。
肯定很疼,但是最后一刻也在对他笑着,掌心盖住湿润的眼睛,沈以诚搂紧他,告诉他:“别怕。”
手机铃声打破寂静,许颐海拐去楼梯间接了电话,再回来时脸上压抑着阴鸷的神色,“已经找到是谁了,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季琛淡淡嗯了一声,“我想去找医生。”
“好。”季琛腿上有伤,许颐海把他扶过去。
半个小时后,omega神色疲倦出来。
连续一周,季琛仿佛被抽掉灵魂的木偶,面无表情地吃饭喝水打针,不管换药时多疼都一声不吭。
他这状态跟抑郁症那会儿很像,许颐海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季琛扯起嘴角笑了笑,“嗯。”
许颐海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这种方式报复我,是我把你拉下水了。”
季琛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卷卷去了宋时野家暂住,有同龄人陪着倒也不担心,季琛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他,只说父亲和爸爸一起去了外地出差。
卷卷很听话,每晚都打来电话跟他说悄悄话。
季琛在稚嫩的童声中逐渐振作起来。
沈以诚情况好了许多,下午转到了普通病房。
季琛推掉所有剧组工作,专心在医院照顾他。
沈以诚的助理把纸质合同交给季琛,面容严肃道:“季先生,这是沈总交给你的东西。”
厚厚一沓文件,所有受益人都写着季琛的名字,迟来的爱意在胸腔内发酵,季琛捂着脸声音颤抖,“我知道了。”
泪水擦着指缝滑落,omega泣不成声。
助理看看老板,又看看季琛,不由感叹命运弄人,但沈氏集团有二心的人不少,都想趁着沈以诚不在的时候蠢蠢欲动。
消息封锁不了多久,凭借他们的手段很快就能查到沈以诚的状况。
季琛看起来很累,更瘦了,但助理为了公司只能硬着头皮求他,“公司需要人主持大局。”
季琛说:“好。”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问为什么是自已。
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三天后,沈氏集团发生巨大变动,成了业内茶前饭后的谈资。
外界猜测纷纭,有人说原来的沈总出了意外已经逝世,也有人说沈总被野花迷了眼,学了商纣王那一套,自愿将公司拱手相让。
但不管哪一个听起来都很离谱。
单靠季琛一个人当然镇不住那群老狐狸,好在许颐海家底也算丰厚,加上时安公司老总庄城的助阵,勉强将这阵风波压了下来。
尽管如此,季琛还是忙成了陀螺,他学着看账务学着批文件,学着做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通宵,累了就去医院看沈以诚,一个人对着他说公司里的事情。
昏迷的人给不了回应,季琛就执拗地一遍遍看着他,挺直的腰背猝然塌下来,大颗眼泪砸在病服上。
他拿着沈以诚的手贴在自已脸上,哽咽着说:“你不是说要我原谅你吗?你醒来我就原谅你好不好?求你了沈以诚,快醒来吧……”
不知是不是日复一日的诉说有了效果,沈以诚的身体比之前强了许多,各项指标也逐渐趋于正常,呼吸机撤掉后,季琛像是看到了希望。
他每天学着护工那样帮沈以诚擦拭身体,各种事情亲力亲为。
医生来查房时,叹了口气对他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季琛一愣,条件反射地转身要走,“您别说了。”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件事对于家属来说挺残忍的,但是作为医生不得不告知你一个事实。”
“沈先生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但是最严重的不是骨折,而是他的腺体。”
季琛张了张嘴,“腺体?”
“嗯。”医生说,“他的腺体在车祸过程中被玻璃扎了进去,好在手术顺利,并没有什么不良后果,但严重的不在于这儿。”
“作为伴侣,你应该发现他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可能在释放过程中还伴随着心悸体虚的表现。”
季琛想到自已fq期时沈以诚惨白的脸色,几近惶恐地点了下头。
“他可能抽取过腺体液,而且不止一次。”医生又叹了口气,“或者说,他每个月都在抽取腺体液,根据身体素质来看,这种情况至少持续了三年,甚至更久。”
医生走后,季琛跟被钉住了一样,什么时候泪水爬满了脸庞也不得而知。
“你个骗子……”
“大骗子……”
* * *
沈以诚受伤这件事还是没瞒过卷卷,或者说小孩儿从始至终一直知道,只不过怕他担心憋着不敢说。
宋时野告诉他,卷卷经常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被问到哭什么时,便揉揉眼睛说不小心进沙子了。
拙劣的借口倏然把季琛所有坚强全都击破,光是听着这些话,他心都要碎了。
第二天,他把孩子接了回来,带卷卷来医院。
卷卷强撑着的眼泪在看见沈以诚躺在病房时决堤,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琛把他抱进怀里,拍背安抚着说:“乖……”
卷卷拽着沈以诚的手,呜咽喊:“父亲……”
可是没人理他。
病房是豪华单人间,晚上卷卷就跟季琛一起挤在另一个床上。
卷卷每天会拿着一本童话读物,给沈以诚讲故事,在他的印象里,沈以诚在他小时候经常这样做。
讲完了再趴他脸上亲一口,小声说:“父亲快醒来吧。”
说完钻回季琛怀里,小手揉着爸爸的脸,认真道:“爸爸不要哭,父亲醒了会心疼的。”
一句话,惹得季琛眼热,他吸吸鼻子,把小孩儿搂紧,默默看向一旁的沈以诚。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由于开车撞人的几个人全被季琛送进了局子里,他和许颐海所谓的婚礼也没必要举行。
沈以诚醒来的那一天很平常,天气不冷不热,房间空气清新。
季琛坐在一旁办公,卷卷继续捧着他的童话读物给沈以诚讲故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完照旧亲沈以诚一口,说“父亲快醒来吧。”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沈以诚给了他回应,许久没开口的嗓音沙哑,“嗯。”
季琛猛然抬头,圆珠笔滚落在地上,腿都在发颤。
床上的人指尖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偏头对上季琛的视线,费力扯了下嘴角,“哭什么?”
不出片刻,凌乱的脚步声在病房前交错响起。
主治医师检查完告诉季琛,沈以诚恢复不错,假以时日就能出院。
至于有没有后遗症,得过几天才能看出来。
季琛嘴角微微上扬,对他说:“谢谢。”
医生弯着眼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行了,回去陪你爱人吧。”
这个称呼季琛没有反驳,他朝医生淡淡点头,“好。”
病房内,卷卷正趴在沈以诚身上掉眼泪,一个劲地哭,病号服湿了一大片。
沈以诚哎呦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哭呢?”
卷卷抽抽噎噎说:“父亲坏。”
“嗯。”沈以诚抬手掐了掐他的脸蛋儿,叹了口气,“怎么都瘦了啊?”
小孩儿哭累了,滚在床侧睡着了。
季琛走过去把他抱走。
沈以诚看着他削瘦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季琛。”
omega一怔,胸膛起伏两下,转过身看他时眼睛全红了。
沈以诚撑了下脑袋,忍着心疼说:“对不起啊,又让你掉眼泪了。”
季琛抬手盖住眼睛,带着鼻音说:“为什么要骗我?”
他情绪有些失控,沈以诚就静静靠在病床上听他说,后知后觉的酸痛从心底蔓延上来,比身体上的皮肉伤疼多了。
季琛哭累了,沈以诚就说:“能过来一下吗?我头枕着不舒服。”
一听他不舒服,季琛连眼泪都没擦,着急忙慌地跑来,对着枕头换了几个位置,小心翼翼问:“这样呢?”
沈以诚没说话,只是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微微仰头把唇贴在他嘴上,指腹温柔地拭去omega眼角的泪。
“别哭了,我没事了。”
泪水是苦的涩的,嘴唇在发抖,沈以诚贴了一会儿就放开了,捏了捏他的手掌,“怎么瘦这么多?”
季琛慢吞吞坐他床边,抿抿唇问:“你饿吗?”
“没感觉。”沈以诚睡了太长时间,骨头一动咔嚓咔嚓响,跟错位了一样,哪哪都不得劲。
季琛学着之前按摩的手法给他按了下腿,“你别动了,身上疼不疼?”
“不疼。”沈以诚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垂眸说:“对不起,担心了吧?”
“嗯。”季琛说。
两人很少有这种时刻,没有争吵没有冷眼,静谧的波纹在周围缓缓流淌,难得的舒心。
沈以诚却心疼得厉害,他感觉到了季琛对他的态度变化。
可他何德何能呢?
“你不用……”
“能不能……”
两句话同时响起,沈以诚闭了嘴,轻声问他:“想问什么?”
季琛盯着床单上那抹刺眼的白,声音缓缓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抽取腺体液?为什么车祸要把我抱在身下?”
沈以诚挑了挑眉,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知道了?”
“所以是真的?”omega眼睛瞪圆望他,又有掉眼泪的趋势。
沈以诚胳膊太久没动过抬不了很长时间,擦了下他的眼角就放在腿边,一件件说给他听。
“没骗你,抽腺体液是真的,把你护在身下……”他笑了下,“大概是应激反应。”
季琛躲开他的视线,“为什么要抽取腺体液,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知道。”沈以诚笑着说,“但放心吧,我还没娶到老婆呢,哪儿那么容易死。”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是在想,你当时肯定很疼,可错的人是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疼,抽取腺体液这事儿我没多想,想做就做了。”
沈以诚扯了扯嘴角,“你不用有任何负担,也别因为这事儿就轻易原谅我了季琛。”
季琛闷闷应了一声。
手指却主动勾上了他的衣袖。
* * *
再过两天就到了除夕,沈以诚的脚不能沾地,肋骨的伤倒是好了许多。
自从把事情说开后,季琛又变得跟五年前一样了,偶尔还会粘他一下,自已反应过来后又板着脸走开。
沈以诚不习惯他这样,怕他道德绑架自已,单是想想就心疼得不行。
在一次季琛帮他换药时,沈以诚拉着他的手腕,眸中分外认真道:“季琛,你不用这样。”
不用迁就他。
也不用自责。
该恨恨,该骂骂,不要委屈自已。
季琛没挣脱,只是把手腕转了个方向塞进他手里,干燥的皮肤相互触碰。
omega抬眼轻轻看着他,“你现在还以为我是内疚吗?”
“不然……呢?”沈以诚张了张嘴。
室外突然响起了烟花的轰鸣声,在漆黑的夜里划破几束流光溢彩的火花,噼里啪啦绽放绚烂的烟火。
季琛张了张嘴,声音却被烟花掩盖住。
沈以诚:“你说什么?”
季琛叹了口气,直接单膝跪在床上,抓着他的肩膀,偏头吻了他一下。
沈以诚愣了,半天没缓过来。
季琛忍着脸红又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你说呢?”
“我……我……你……你什么意思?”沈以诚嗓音发哑。
事实证明太幸福时,人的脑子会短路,智商也会直线下滑。
季琛说:“听到了吗?”
沈以诚:“什么?”
季琛:“我的心跳声。”
心跳撞击胸腔,分不清谁的心跳声更响,周遭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氧气越来越少,沈以诚觉得自已快呼吸不上来了。
他在季琛腰上抓了一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眼眶紧跟着红了,看起来特别没有出息。
季琛低下头说:“五年前我确实恨你,恨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一意孤行定了我的罪,所以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但这次回来,我发现自已挺没劲的,看见你送花我还是舍不得扔,我知道黄玫瑰什么意思,我只是在等。”季琛对上他的眼,苦涩笑了下:“等你亲口告诉我。”
可是沈以诚没有。
换句话来说,是沈以诚不敢说。
楼下能听到卷卷兴奋的声音,管家给他拿了几根仙女棒,正在院子里尥蹶子撒欢。
沈以诚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身子有些颤,“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季琛嗯了声,转眼看着花瓶里的花:“那你现在要说给我听吗?”
沈以诚捏着他的掌心,眼角滑了一滴泪,嗓子哽了好几下才说出口:“黄玫瑰的花语是迟来的爱,季琛,我爱你。”
真的爱你。
季琛轻轻笑了下。
二人目光相触,瞳孔里皆盛着彼此的身影。
从婴孩哭啼到三十而立,从没人教过沈以什么叫爱。
他向来认为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抓不住,可从未想到有人会闯入他的世界,在他死寂无波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像烟花一样,短暂又绚烂。
却又无比盛大。
“季琛,你爱我吗?”
omega捧着他的脸,眸中闪着坚定的光,缓缓凑近在他唇角吻了一下,“我爱你。”
永远爱你。
自此,岁岁年年常相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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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来应该很开心,因为这本书要完结啦,历时两个月总算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结局。
可当我打开作者后台,发现又被关小黑屋了,怎么说呢,挺无奈的,首秀期间被关了一次,快完结时又关了一次,说真的不太理解自已熬到两三点写小说的意义在哪了,眼睁睁看着在读人数减少很痛苦。
前两天给你们说我要备考,所以小说只能晚上熬夜写,唉,挺没劲的。
好在已经把沈季的番外写完了,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结局,但我有点撑不住了,太累了,昨天周末头疼了一天,晚上才发现自已发高烧了,情绪有点崩,我太容易自耗了,现在写作带给我的焦虑大于快乐,所以我想,我大概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以后不会再写abo了,撑不住动不动就关小黑屋,看着自已的孩子热度一点点下去,这个过程太折磨人了。
感谢大家这两个月的陪伴,我爱你们,我会记得每一个ld,真的很感谢陪我这个小扑街走这么长时间(//ε//)
祝我的电子闺蜜们天天开心,永远快乐,要好好爱自已!
我爱你们,很爱很爱( ) 。
我的电子闺蜜们,有缘再见~
——余桃子/2024.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