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忙碌的原云舒听到儿子响彻整栋楼的一嗓子,放下手里正冲洗的厨具便赶去开门,她的手上还沾着水,见到从楼梯间上来的顾严理和他身后的苏焱,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有些生疏地招呼他们:“来了啊,进来吧,还有个鱼刚蒸上,很快就好。”

  苏焱很自来熟地问候:“阿姨好,不用准备太多的。”

  原云舒将门全部推开,侧身让他们进来,原安率先踏了进去,从鞋架取下两双拖鞋摆门口,冲他俩招手,“哥、苏焱哥,快进屋!”

  站在前面的顾严理浑身透着拘谨,苏焱不着痕迹地推了把他,他才有了动作,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换鞋。

  饭菜的清香从餐厅飘了过来,原云舒指了指餐桌的方向,“你们先吃,鱼马上就好。”说罢又去了厨房。

  桌上碗筷已摆好,菜摆满了桌面,海岛上逛饿了,顾严理与苏焱坐下后却没急着动筷,在家随便惯了的原安没把他俩当外人,伸手就要够虾,见两个哥哥没动,又规规矩矩收回了手,只两只眼睛盯着虾咽口水。

  不一会儿原云舒端了盘清蒸鱼过来,见他们都端正坐着在等她,她解下围裙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说道:“快吃吧,海鲜凉了容易腥。”

  作为长辈和主人,她第一筷子夹了块鱼给客人苏焱,客气笑道:“不晓得小焱你吃不吃得惯?”

  苏焱连连点头,“吃得惯!吃得惯!阿姨做的色香味俱全,都好吃!”

  “那就好。”原云舒夹起第二筷子鱼,动作似乎有短暂的一秒犹豫,之后还是将鱼放到了顾严理碗里,看着他说:“这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

  这句话让顾严理的手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下,他默默将鱼肉放进嘴里,只一口就唤起了味蕾的记忆。

  顾严理的口味清淡是因为原云舒认为盐吃多了不健康,做饭总是少油少盐,她又是海边长大的,到了北方生活后也常做海鲜给孩子吃,顾严理尤其喜欢这种蒸鱼。

  小时候的味道让顾严理眼底泛起一丝红,原云舒也不由红了眼眶,顾绅带给她的失望太深,而顾严理和他爸太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一样冷淡疏离的性格,所以她那时确实连带着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儿子,离婚时她带着小儿子毅然离开,决心与以前的人和事断干净,但其实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惦念着顾严理。

  只是她是个固执的人,又害怕面对顾严理的怨恨,因此她会想办法了解顾严理的情况,却始终没有勇气与他取得联系,知道顾严理会来宁城上大学后,原云舒才明白自己太傻了,顾严理跟他爸不一样,他是重感情的,即使她曾带给他那么大的伤害,但他还是为她而来。

  “对不起,小理。”原云舒语带哽咽,太多的话堵在心口,需要以后的日子慢慢讲给他听。她又接连夹了几块鱼给顾严理,对他柔声说:“下次来我再做给你吃。”

  顾严理点了点头,低头将原云舒夹给他的全吃了。

  并不需要太多言语,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母子俩就这样心照不宣又平静地达成了谅解。

  能跟妈妈还有哥哥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原安忍不住抹了把热泪,只是感人的场景瞬间就被他这一举动给破坏了。他的手刚剥了虾,沾在手指上的酱汁转移到了脸上,并且满脸都是。

  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地笑了,气氛骤然轻松起来,虽然顾严理话依然不多,但有苏焱和原安在这顿饭就不会冷场。苏焱三句话不离顾严理,原云舒听得十分专注,她对顾严理这些年的生活毕竟了解有限。

  而顾严理在一旁专心剥虾,他三两下将虾剥干净,蘸好酱汁放苏焱碗里,苏焱一口一个吃得很爽。

  “诶!”

  苏焱突然吃痛地捂住嘴。

  “怎么了?卡鱼刺了?”顾严理立即转身向他。

  苏焱摇头,从嘴里取出根挺粗的鱼刺,森白的刺上带着血。虽然这鱼刺少,但还是有几根,而且挺大,一般情况下吃到了也能感觉到,但苏焱说话说的没注意,被刺划了嘴,苏焱摆了摆手,“没事,就划了下。”

  他示意没事,顾严理却很当回事,他直接将苏焱拉起来带到厨房,接了水让他漱口,苏焱乖乖照做,他嘴里的口子估计不小,连吐了好几口都带血。

  顾严理皱起了眉,“张嘴我看看。”

  苏焱不好意思地抿起嘴不张开,闷声说:“没什么。”

  可顾严理这种情况下特别不好说话,那双锐目明明白白写着必须照他说的做,苏焱放弃挣扎张开了嘴,顾严理捧起他的脸转了个方向,就着光看清了他嘴里的一道口子,伤口不算大却挺深,还在渗着血。

  原云舒和原安也跟了过来,原云舒手里还拿了支治疗口腔溃疡的药,递给苏焱说:“贴这个能帮助伤口愈合。”

  “谢谢阿姨。”苏焱伸手欲接,却被顾严理抢先一步拿了,他洗净手撕开包装,将小小的药片放食指上,去抬苏焱的头。

  旁边还有两个人在看着,苏焱拧着头不配合,“我自己来就行。”

  “你找得到地方吗?”顾严理捏住他下巴。

  意识到自己在这让苏焱不自在,原云舒叮嘱了句“多按几秒钟。”拉着原安出了厨房。

  等人都出去了苏焱才松了嘴,顾严理将药片贴上他的伤口按住,苏焱口齿不清地哼唧道:“这事不准和别人说,太丢脸了。”

  他的口腔很暖,说话时牙齿不经意地磕在顾严理手上,带来一种很奇特的触感,顾严理故意在他伤口上按了下,苏焱吃痛地差点咬他手上。

  顾严理按耐住从手部传递到全身的酥麻感,不动声色地说:“吃饭别说话。”

  吃了教训的苏焱点头表示记住了,这下不但不能说话还没法吃饭了,好在饭吃差不多了。

  担心他伤口感染,顾严理坚持要带苏焱去医院处理下,原云舒和原安送他俩到小区门口,原云舒很轻地拉了下顾严理的胳膊,望着他的目光流露出不舍,“有时间了再来。”

  顾严理点头说:“好。”

  从医院出来天都黑透了,宁城市区的夜晚很热闹,路边汇集了各种海鲜烧烤,喜欢吃烧烤的苏焱却只能闻着味干瞪眼。

  好好一顿饭因为自己这一出早早结束,苏焱情绪沮丧地垂着头,盯着路面嘀咕出声,“本来还可以让你和你妈再多呆会的。”

  顾严理抬手搭上他的后脖颈,顺势拉了拉苏焱的发尾,将他的头扯地抬了起来,侧头对他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最艰难的第一步迈了出去,这对别扭的母子往后会以他们的方式渐渐走近,再加上还有他和小安的助力,苏焱觉得来这一趟不虚此行。

  然而他在宁城的最后一个晚上过得很不美妙,原以为只是个小伤,很快就能自行愈合,结果到了晚上该睡觉了,不强烈却绵延不断的痛感让苏焱根本睡不了觉。

  打篮球遭受撞击或者摔伤,哪怕是当初被蒋旭打进医院多处软组织挫伤苏焱也没哼过疼,但这个小小的伤口让苏焱简直抓狂。

  能不能来个痛快的!

  听到门口来人的动静,苏焱飞快把头埋进枕头装睡。

  宾馆的门打开,顾严理气喘吁吁地进来,手里拿了袋冰块和一条新毛巾。

  见苏焱疼得睡不着,想到冰敷也许有效果,顾严理在深夜十二点跑了出去,不知道跑了多远找了多少家店,总算买来了这些。

  睡着了?看到苏焱裹在被子里,顾严理放轻了动作,转身放东西脱外套。

  趁他背过身去的空档,苏焱掀开枕头深深透了口气,只是他没想到顾严理透过镜子瞧见了他的小动作。

  顾严理回头,“还没睡?”

  苏焱:……

  “睡了。”

  “还疼吗?”顾严理走到床边,苏焱闷声闷气地回答:“不疼。”

  这就是很疼了。

  “起来冰敷下。”顾严理伸出一只手去拉苏焱却没有拉动。

  苏焱头像焊在了枕头上,憋着劲不肯起来,顾严理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冰敷下能缓解。”

  苏焱拒绝:“不用了。”

  事有蹊跷,顾严理上了两只手,使出力气将苏焱硬拽了起来,只是在见到苏焱脸的一刻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噗嗤笑了。

  苏焱的脸更肿了,配上那怨念的表情,显得又蠢又憨又可爱,活像一只胖头鱼。

  “笑吧。”苏焱顶着张肿了半边脸颊的脸瞪了顾严理一眼,顾严理收起笑,想起正事,赶紧拿毛巾包住冰块拿了过来,轻轻贴上苏焱肿起的部位。

  冰块阵痛确实有效,苏焱可算缓了过来,注意到顾严理的手指到指尖都冻红了,气候再温暖现在也是冬天,苏焱抬手去拿冰袋,“我自己来吧。”

  顾严理用空着的那只手将他按了下来,对他说:“我来,趁这会不疼你快睡。”

  苏焱确实很困了,“那你也快点睡。”

  顾严理点头,“好,我再给你弄会儿就睡。”

  苏焱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