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起来，肖亦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被眼屎糊上的上下眼皮粘得倍儿牢，一粒灰也掉不进去。
直到一只重重的猫屁股砸在脸上，他才算是真的醒过来了。
“肖亦锦，你给我起开！”
肖亦欢扒拉开脑袋上的小玳瑁，揉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来。
小玳瑁平日里都睡在他枕边头上，稍稍翻个身就能对肖亦欢进行被动攻击，中断两脚兽的睡眠。
“今天怎么这么困，起不来床呢？”
肖亦欢顶着一张没睡醒的懵脸，艰难地爬起来，拉开隔音窗帘。
细密的雨声在窗帘拉开的瞬间涌入耳中，阴沉的天气中隐约的雷鸣在远处翻滚。
“噢……下雨了。”
也难怪今天会这么困了。
慵懒的休息日遇上昏沉的雨天，最适合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让精神和身体都收获休息了。
肖亦欢将窗户微微开了一条小缝，放了些雨声进来。
微爽的凉意、柔绵的湿气也随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雨声涌进沉闷了一整晚的屋子，带来一些清新。
他惬意地躺回床上，挠挠眯眼假寐的小猫下巴，另一只手划开手机，给喻勉发了条语音。
“早上好呀，喻小勉！今天下雨，你也在睡懒觉吗?”
此时，大雨瓢泼的清晨。空荡荡、哗啦啦、湿漉漉连小轿车都没有几辆的路边，有一个穿着雨衣的高大男人，正一手举着手机听消息，一手牵着两只穿雨衣的小狗。
“……”
狗狗才不管下不下雨呢，她们就是想出门而已。
寒风吹得喻勉的雨衣下摆飞成了玛丽莲梦露的形状，里面的裤子都被雨水打湿了，冷冷的雨点胡乱往他脸上拍。
“欢欢……我在遛狗呢。”
喻勉的声音好委屈，听着就惨兮兮的，“我本来是不想出门的，拉宝还能体谅我，但是卡门……她咬断了我的平板电脑充电线以示抗议，还坚持蹲在门口挠了一个小时的门。家里大门都被她挠坏了。”
“哦天哪，我可怜的喻小勉。”肖亦欢撸猫的手都格外轻了。
最近，喻勉忙起来了。他得跟着未来的导师打工，为读博做准备。业余时间里，他还在一个有名的画室报了基础班和一群准备艺考的高中生一起学素描课，圆一下成年多年才冒出来的绘画梦。
这些充实的活动丰富了喻勉的内心，让他的精神状况越发健康，但也让他遛狗的时间大幅度缩减，导致精力旺盛、无处宣泄的小狗在家中搞破坏的频率显著上升。
卡门是一只精力极度旺盛的小狗，比拉德茨基还要热爱玩耍。
光是这一个星期她就咬断了喻勉三根数据线，一根笔记本电脑电源线，两个棉花小恐龙玩具。
这小破边牧到现在都没被电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以后喻勉肯定会变得更忙，遛狗的时间只会更少。他完全不知道该拿两位运动型小狗怎么办。
喻勉无奈极了，声音里满是疲惫，“在这样下去，我真的考虑要花钱请遛狗师了。”
说着，他掏出纸巾擦擦脸上的雨水。
“遛狗师也不能大雨天早上接单啊！也就你惯着她们，要出去就出去。”肖亦欢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比谁都清楚，喻勉的担忧单纯是太溺爱小狗了。
“不过，说到消耗小狗的精力，我倒有个不错的主意。”肖亦欢眼珠子一转，“开学之后，我可以把拉德茨基牵到母校，给学弟学妹们当助教。一下课大学生团团围上去，抢着牵小狗去操场上跑圈。”
此时，喻勉正牵着小狗踩在草地湿泥里被迫跑圈，声音都是颠簸的，“那卡门不是更适合？她聪明，该读个大学了。”
“边牧太聪明，有自己的想法，服从性不高，不适合当助教。”肖亦欢咂咂嘴，“她要真成助教了，肯定得利用职权跟漂亮小姐姐贴乎、腻歪，碰上男同学就龇牙、大发雷霆。”
喻勉边跑边说：“那算了，等我开学了，我就请一个遛狗师。但是，假期期间，我还是想……自己陪她们玩，度过一些，高质量的，亲子时光……啊，拉宝、卡门！”
在雨里遇见水坑的小狗们刨了自己和喻勉一身泥点子。
喻勉拧过身子躲避泥点，暗暗咬牙，“等改天雨停了，我就拉你们参加狗狗越野赛，爬雪山、过草地、跳火圈！”
“那倒也不必。到时候我们一起带狗狗出去自驾游吧！”肖亦欢翻了个身，又缩进被子里，脑袋嵌进枕头最舒服的位置，“等哪天天气好了，我们开车带狗狗去海边玩吧。”
有毛孩子的家庭必然不能有说走就走的旅行。将狗狗独自放在家里肯定不放心，送去宠物店寄养又怕狗子以为老父亲不要她了绝食哭成泪狗，送到父母家又怕妞妞闹意见要打架。
想来想去，最后只剩下自驾游带狗一条路了。
“行，到时候我们两个人轮流开也不累，找个有阳光、有沙滩的地方玩玩吧。”
两只脏泥巴小狗刨了好半天才作罢，肚子上、腿上半根干净的白毛都找不到，全都是泥，要是踩在室内肯定是一步一个泥巴梅花小脚印儿。
作为一名非常讲文明、懂礼貌、有素质的狗狗家长，喻勉肯定不能牵着脏成这样的小狗大摇大摆地走进单元门和电梯这类公共空间，不知道要给保洁阿姨添多少麻烦、遭多少邻居嫌弃。
小狗根本不知道老父亲的烦恼，她们玩够了，找了棵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大树，后腿一坐开始蹲大号了。
“唉！”
喻勉只能长叹一口气，从兜里掏出塑料袋，蹲守在两条小狗屁股后面准备捡屎。
“欢欢，你说我要不要找个还在营业的宠物店，把狗洗完了再装车带回家？到时候直接从地下车库坐电梯回屋，不然花钱也白花，洗完就脏了。”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欢欢？”
喻勉调大了手机音量，贴在耳边仔细听着。
均匀的呼吸声顺着扬声器传来，小猫咪喉咙里的咕噜咕噜声也在手机不远的地方。
看来，某人雨天必睡的回笼觉已经安排上了。
……
在喻勉假期的最后一个星期，他的SUV载上了心爱的欢欢和兴奋到极点的狗狗，向着海的方向出发。
车辆行驶的状态下，高速拂过车窗边的风携带了大量远方飘来的气味，这对于嗅觉敏感的小狗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无异于鼻尖划过无数张试香卡，勾引小狗把脑袋探出车外。
不在高速上、行驶速度不快的时候，喻勉就会降下后座的车窗，让小狗能够享受到这种纯粹的快乐。
拉德茨基和卡门坐在后座，正好一狗一窗，把小鼻头往窗外一探，咧嘴笑得粉红色的大舌头耷拉在嘴边顺风摇摆。
正好轮到肖亦欢开车，他顺着后视镜一看，发现卡门离开了窗户，表现得有些蔫巴巴、无精打采的。
“喻勉，你仔细看一看，卡门现在是不是有点不太舒服。”肖亦欢眼睛直视前方，脑子却立即给出了诊断，“她不会是晕车吧？”
吃饭、喝水、拉尿、呼吸都正常却在极度兴奋后状态渐渐下滑。
他们赶紧靠边停车，跑到后座关心小狗。
“按理来说晕车药最好上车前就吃上的。你说拉宝经常坐车跟你出去玩，我就存了点侥幸心理。以后带卡门出去就有经验了。”肖亦欢的兽医素养让他有备而来，从包里摸出了喂药肉丸、零食和玩具。
喻勉哭笑不得，“卡门，原来你晕车啊！”
“真是一只废柴小狗。”肖亦欢把藏着药的肉丸塞进小狗嘴里。
在车下、草地边，卡门吃了药、喝了水、玩了一会儿玩具，精神头慢慢恢复过来了，绕着拉德茨基开始一圈圈地“牧羊”。
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没事儿了。
肖亦欢再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彻底没事儿了，才把两只小狗重新拉回车上，发动车子。
阳光正好，夹道都是成片的绿色，再想象着即将到达的碧蓝色大海与金黄色的海滩，心情更是轻得要飘起来了。
喻勉不由自主地轻轻哼起歌来，“晚风轻抚澎湖湾，海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肖亦欢立即接上了下一句。
两个人连对视都不用，暗号对好了，异口同声地大声唱了下去。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
小资情调的家庭带狗自驾游，别人的车载音乐通常都会放什么欧美抒情、R&B或者酷炫的浩室电子乐，他们两个竟然在儿歌对唱，还没完没了了。
肖亦欢摇头晃脑地唱道：“我把小树苗栽到，春天的故事里。”
“我把小蜻蜓放飞，在夏天的童话里。”喻勉几乎是本能般的接上了下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记得这首歌的旋律。
记得是记得曲调，但歌词这玩意儿就只剩下几个关键词还残留在脑海里了。
肖亦欢的节奏开始拉长和速度也放缓了，“我把……什什么哒哒，在秋天的什么里。”
“我把小雪人堆在，冬天的什么里。”喻勉也跟着一起摆烂地忘词。
两个人摇头晃脑地在车里唱，“啦啦啦啦啦啦啦！童心是小鸟……”
喻勉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睡觉的两只小狗，改歌词道：“童心是小狗。”
“掉毛经常滴。”肖亦欢反应够快，立即跟着魔改，“飞来飞去在四季的怀抱里……”
两个人唱完都笑了好一会儿，笑完了又开始幼稚地一首接一首唱起九年义务教育音乐教材歌单。
直到粘腻的海风越来越强，空气中的潮湿海洋味道越来越重，一片对游客开放的海域映入眼帘。远远就能看到有游客正在体验那种背在背上喷水上天的装置，小孩子的尖叫和游人的欢笑声一起涌来。
肖亦欢眼睛一亮，兴奋地拍拍手中的方向盘，“人好多！”
“是啊，人好多。”喻勉的话音向下耷拉着。
比起太多的游客，他更希望能有相对而言更加安静的、私密的度假享受。
肖亦欢看得出他的失落，说：“你嫌人多，别人也嫌弃咱们家有大狗吓人呢。还好我们定的民宿前面有一片海滩比较清净，基本没什么人。”
“你怎么知道的？”喻勉问。
这个民宿是他定的，他都不知道这片海滩人少呢。
肖亦欢洋洋得意，“我当然是查过攻略啊！那片海滩都是一串别墅民宿的基本没什么人。我挑好了给你选的那几个房子附近都有人少的户外空间。我还不知道你么？”
喻勉这个人很随和、肯吃苦、文质彬彬讲礼貌，就是有点“斯文病”，非得活得像是个桃园隐士那样才最舒服。
爱干净、怕人多、安全意识极强、不喜欢冒险、不喜欢自己的计划被人打破。
“这就是你明明在海边了，却还要一个带游泳池的民宿的原因吗？”肖亦欢看着“扑通”“扑通”跳下水的两只小狗，又看看带好泳镜泳帽耳塞鼻夹在泳池旁做热身运动的喻勉。
喻勉正在绕环活动自己的肩关节，“就算是近海也是有危险的，而且人多了海水就不干净了，再加上大家可能怕狗还不如游泳池呢！我们现在泳池里活动开了，外面人少的时候再去海滩。”
这歪理说的也算头头是道。
肖亦欢并不想慢慢热身，直接跳进凉凉的水里，浑身被冰得从头哆嗦到尾巴根。他才懒得慢慢适应水温呢，下水冰一下，身体一会儿就适应了。
“来，拉宝、卡门，我们玩球球。”肖亦欢将手中粉红色的充气橡胶水球丢向小狗。
然而，小狗们对不好下口的水球兴致缺缺，两只狗约好了似的游到岸边，踩在浅水区的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喻勉脚下的拖鞋。
“我不会扔拖鞋给你们的。”喻勉一边热身，一边冰冷地拒绝小狗们期盼的目光，“拖鞋是我要穿的，咬坏了我就没得穿了。你们自己去玩！”
他从旁边的玩具框里挑了个好咬的带绳足球丢进水里。
两只小狗也就玩了那么一两下吧，又游回来盯着喻勉的脱鞋看了。
喻勉：“……”
人类居高临下，冷眼相待。
小狗热切期盼，眼神清澈。
最终，还是两脚兽败下阵来，向小狗妥协。
“欢欢……”喻勉看向水池里的人。
两只小狗的眼睛立即锁定肖亦欢，她们都知道，浑身医院味儿的两脚兽才是真正拍板决定的人，有关她们的各项处置，都是以他为准
肖亦欢爬出水，“行，你扔吧，扔吧！”
放假么，就不要训狗娃子了，开心最大。
喻勉向后退，将脚上的拖鞋留在原地，连脱掉拖鞋的动作都这么斯文。他附身捡起拖鞋，以标准的投球姿势将拖鞋扔了出去，引得两只小狗“哗啦哗啦”一阵狗刨去追。
等小狗把鞋叼回来了，他又扔出去了另一只。
“泳池边上滑，光脚容易摔。”肖亦欢递过来一双新拖鞋，“你穿这个。”
有人疼的喻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在肖亦欢脸上香了一下才接过新拖鞋穿上。
此时，两只小狗嘴里各叼着一只拖鞋，欢欢喜喜地游回来了。
拉德茨基本来就是水猎犬，体型又大，划水事半功倍的指蹼派上了用场，有力的螺旋桨实心大尾巴划水相当之快，总是领先卡门一步。
喻勉接过拉宝嘴里的拖鞋，向着泳池尽头“嗖”地扔了出去。
然而，小水狗不为所动，还是站在岸边看他。
“哦，拉宝真是个好姐姐，知道要等妹妹一起玩呢！”喻勉被这个天使小狗萌得爱心泛滥，蹲下去亲亲狗脑袋。
几秒钟后，卡门也顺利回到岸边，把拖鞋叼回来，交给喻勉。
“好，我们拖鞋飞飞！”喻勉再次把拖鞋扔了出去。
可是，两只小狗并没有同他预想的那样转身扑腾起许多白白的水花，她们竟然待在原地没有去追拖鞋。
“嗯？”喻勉不解地看向小狗。
只见那两只小狗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喻勉的脚。
“……”
喻勉一时气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就非得要我脚上的是吗？”
拉德茨基一脸傻笑，会听人话的高智商小狗卡门还欠欠儿地点点头。
停顿片刻，又在小狗的星星眼里败下阵来的喻勉再次脱下了自己脚上的拖鞋，扔了出去。
两只大狗像是重型炮弹那样“扑通”“扑通”下水追拖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目睹了这一切肖亦欢笑倒在太阳椅上，笑得直打滚。
过一会儿到了饭点，游客们都跑去旁边的店吃海鲜去了，喻勉和肖亦欢这才牵着小狗迈上沙滩。
喻勉也学坏了，他做出扔飞盘的标准姿势，帅气地旋身一掷。
奶油色的拉布拉多犬条件反射似的冲了出去，却没有发现刚刚那只是人类的假动作而已。
比起来，心眼子八百多个的卡门就显得淡定多了，她根本就没有被骗，还在原地，眼睛锁定目标，把飞盘看得紧紧的呢！
喻勉还没来得及笑话小狗，就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了。
“拉德茨基，回来！回来！！！”
那傻狗没追上“飞盘”还在往前冲呢！直直地在沙滩上冲刺，一头扎进了海里，还在执着地往前游。
情急之下喻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触发了并没有必要的肌肉记忆，竟然把飞盘扔出去了。
好家伙，另外一只狗也“嗖”地窜进海水里面了。
“回来！快回来！危险！”
操心的老父亲被吓到了，迈开长腿就跑，虽然追不上狗狗的速度，但也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海水里游，揣着过度保护的心想要把狗狗从“危险”的海水里拽回来，连自己的拖鞋啥时候跑掉了都不知道。
飞盘也不要了、拖鞋也不要了，把狗捞回来就成。
肖亦欢淡定地将散落在冲刺路上的拖鞋回收，支开遮阳伞，戴好小墨镜，把吸管插在大椰子里面，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哉游哉地看着自家傻男人和他的两只傻闺女。
陆地奔跑、游泳、飞盘巡回。
“这不就铁狗三项么？”
肖亦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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