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气温总是能凉快些许。

  今天是周三,早读读英语。

  这可难为了高二(5)班这群不学无术的学生——他们当中有将近一半人,就连英文26个字母都背不全,发音更是乱七八糟。

  “I、fin可、嗒、一丝、顾的! ”袁振兴站在讲台上,高声朗读着自己标注的汉字音译。

  最近英语老师为了调动他们的学习积极性,想了这么个轮流带读的主意。

  最为荒唐之处在于,大家都跟着袁振兴读得有板有眼。

  好消息是,南城这边英语高考不考听力。

  坏消息是,考口语。

  盛夏照旧待在最后一排,手里竖拿着崭新的英语课本,趴在书后面假装睡觉。

  教室里充斥着不同早餐的味道,八台小风扇在头顶吱吱呀呀转着,这让盛夏感觉整个教室又闷又热。

  老实说,他以前是不怎么做那种气氛暧昧又黏糊糊的梦的。

  包括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自然而然地蓄满了,再懵懵懂懂地于睡眠中流淌出来,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生理上的正常。

  盛夏以往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取向,跟他一起玩的几个都是直男,说话和想问题都从“喜欢异性”的方向出发,盛夏虽然很少参与这类话题,但大致是默认自己也一样的。

  区别在于他不向往婚姻,这可能是家庭因素导致的。

  他趴着想了很久,决定跟“情场大师”廖骐聊聊,这家伙谈过不少恋爱,而且人脉广,应该能算见多识广。

  【潮汐:问你个事】

  他们以前的高中跟南城一中差不多,校风比较松散放养,除了上课,其他时间不会严抓手机,所以廖骐在这个点回复得很快——

  【廖骐:怎么了兄弟(龇牙)】

  盛夏一上来就问了他个措手不及:

  【潮汐:你和男生谈过吗】

  【廖骐:???、、、???、?????】

  【廖骐:当然没有啊兄弟】

  【廖骐:我要是有你能不知道吗,我谈三天的恋爱都会告诉你】

  【廖骐:你干嘛?】

  【廖骐:为何突然沉默】

  【廖骐:我靠兄弟你别吓我】

  【廖骐:你不会觊觎我吧(龇牙)(龇牙)(龇牙)】

  盛夏沉默,心想分明是你消息发太快了,半分钟不到就刷屏。

  看这惊人的打字速度,真不愧是情场高手。

  【潮汐:不是你】

  【廖骐:我靠】

  【廖骐:你他妈在那里认识谁了我靠!!!】

  盛夏抿抿唇,莫名地有些愉悦。

  【潮汐:我还不确定】

  【潮汐:但我总觉得,不算很意外】

  如果换个对象,比如说换成廖骐,那他大概会震惊且不愿接受事实很久,甚至选择愤而疏远。

  盛夏在心里默默地对好兄弟道歉。

  【廖骐:他是你们学校的?人怎样?】

  廖骐不禁开始好奇了。

  【潮汐:不是,比我大】

  【潮汐:是个温柔的人,但不算成熟】

  【潮汐:我顺便摊个牌】

  【潮汐:其实我冲动回老家,他占1/3的原因】

  【廖骐:!!!好家伙】

  【廖骐:你小子可以啊!!!】

  【廖骐:瞧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不是不来电,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廖骐:那你接下来怎么搞?你们现在哪一步了?他弯不弯?你告白没有?】

  【廖骐:兄弟,我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你终于要恋爱了!】

  盛夏挺庆幸自己找的人是廖骐,因为廖骐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并且还表现得支持又期待。

  【潮汐:八字没一撇呢】

  【潮汐:而且我感觉】

  【潮汐:是单恋】

  ……

  姜以森果然没太把脖子上的痕迹放心里去。

  他感觉应该只是那孩子睡糊涂了,可能把他当成梦里的角色了,毕竟他正处青春期,而姜以森也经历过那么一个阶段。

  在他读高二的时候,他曾经试过在睡梦中抱着他的玩偶熊乱来,正好差不多是盛夏这个年龄。

  多梦躁动的话,可能也和天气炎热有关...熬点降火消暑的汤或者糖水怎样呢。

  姜以森上网看着食谱,很快开始熬海带绿豆沙,他估摸着盛夏会喜欢冰的,做好了特意分装了一大碗,放进冰箱里冷藏,等他放学回来了正好可以喝。

  刚忙活完这一切,姜以森的门铃响了。

  他解下围裙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是那个让盛夏为之胆寒的男人。

  “你好。”姜以森十分平静。

  “你好,我是盛夏的爸爸,那天我们在街上见过的。”对方露出笑来,牙齿有些黢黑。

  姜以森观察力很强,能明显看出他常年沉迷烟酒的痕迹——他的面色发红发黑,眼球有些突出,眼白泛黄,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红血丝。

  除此之外,指缝看上去有些肮脏,手指发抖,讲话的时候会有一些刻板行为,比如每隔半分钟,他的脑袋就会一点一点。

  别说盛夏,普通人见了这么个男人,也很有可能会选择绕行。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姜以森问。

  “我想你对我,应该是有一些误会。”盛力全说,“我能进来坐坐吗?”

  盛夏八点半下晚自习,打开手机,收到了姜以森发来的微信消息。

  【森:我今晚出去和朋友吃饭,我冰箱里有绿豆沙,你回来可以喝点,钥匙在老地方】

  姜以森对他已经放心到允许他随便进出屋子了,盛夏心里是高兴的,就是他情不自禁感到低落。

  不知道姜以森几点会回家,也不知道那个“朋友”是什么朋友。

  姜以森说的“老地方”是鞋柜左下角,盛夏拿到钥匙开了门,家里灯是黑着的,这说明姜以森天黑以前就出门了。

  冰箱里果然留着一大碗绿豆沙,他正好走路回来觉得热,端起就想来一大口——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

  姜以森仿佛能够实时监控他,给他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森:绿豆沙拿出来不要马上喝,太冰了容易肚子疼】

  “嘁。”盛夏皱着眉,默默放下碗。

  他原本绷着脸,但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两边拉扯,扯得他脸都有些酸。

  不想与此同时,他手机里又冒出一条新短信。

  ——来自那个他最不想打照面的人。

  [未知:儿子,爸爸今晚和你的好朋友一起喝酒哦]

  盛夏脸上还有残留的笑意,但浑身的血液在这瞬间忽然就凝固了。

  盛力全在南城只知道姜以森。

  盛夏在这一刻,产生了要将一切都砸坏的冲动,而这种状态像极了盛力全本人。

  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不等对方开口,就先问:“你们在哪里?”

  声音冷冰冰,但是发抖。

  盛力全报了一个偏僻到吓人的地址,电话就挂断了。

  “你看看,他急着要马上过来呢。”盛力全拿着手机,欣喜地看着对面白皙的男人,“不会喝酒,就别喝这么多嘛,小年轻。”

  姜以森趴伏在桌上,脸大半都埋在臂弯里,只有露出的少部分显示出酡红。

  他像是睡过去了,却实际上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以森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继续之前的话题:“所以,你们住的那个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打孩子?”

  “孩子不听话,总得教育。”盛力全多少有些大舌头了。

  “那盛夏呢?”姜以森笑了笑,眼睛里却不那么温和,“他...该打吗?”

  不等盛力全回答,姜以森就说:“你打不服他,他会走的。”

  而盛力全就像疯了,他藏得很深的自负、自卑一下子全被点着了。

  “你懂什么?他是我的儿子!”

  他怒吼着揪起姜以森的衣襟,一副忍他很久的模样,因为这一个晚上,姜以森都在有意无意地刺激他。

  而他的拳头没有落下,而是被一只年轻的手狠狠擒住,往旁边用力一拽——

  姜以森被盛夏死死护着,双眼略微睁大了些。

  赶在盛夏要给盛力全回敬一拳之际,姜以森伸出手,轻而易举扣住了盛夏的手腕。

  他的手依旧冰凉,但抓得稳稳的,半点儿不像个喝醉酒的人。

  “不要。”姜以森说。

  盛夏吃了一惊,看向姜以森温和的雾灰色双眼,他果然神智十分清醒。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将近两米的彪形大汉从角落冒了出来,擒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盛力全。

  忽然出现的这人皮肤黝黑,健壮得像一堵可怖的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盛力全反剪了双手,制服在地。

  “你是哪来的神经病!敢打我!”盛力全大叫,脸被狠狠埋进脏兮兮的地里。

  彪形大汉摁着他碾压了一道,那种力量完全就是压倒性的、无可反抗的。

  “我警察。”彪形大汉说,“你的行为扰乱社会治安,请跟我走一趟!”

  他说着就将盛力全提起来,轻松得就好像提一个沙包。

  “没事吧,姜画家。”彪形大汉看过来,用眼神向姜以森示意。

  “没事,谢谢你。”姜以森笑着回答,“今晚的录音我待会移交给你。”

  盛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吃惊得瞪大双眼。

  盛力全既愤怒又动弹不得,面如死灰地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便衣擒在手里。

  这个白皙漂亮的男人看着温温柔柔,一副完全无害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就把他当做貌美的年轻女性看待,于是不由地大意了。

  没想到他竟然可以装醉,还套他的话录音。

  姜以森看着他,朝他露出个温和又让人迷糊的笑。

  在过去的这半个夜晚,姜以森一直被迫听这恶心的男人谈论自己的“战绩”。

  盛力全是个很容易被掌控的家伙,稍微言语暗示,透露出吹捧、表达出质疑,配合着酒精上头,他很快就开始滔滔不绝。

  讲他如何折磨盛夏、盛夏如何不愿意哭、如何反抗、如何崩溃绝望,然后他从中得到心理上的胜利与满足。

  姜以森醉是没醉,但感觉几乎快吐了。

  转头看盛夏,他才看见这小孩儿还保持着一脸吃惊的表情,顿时心理上舒服了不少,甚至情不自禁觉得好笑。

  真可爱真单纯啊,这孩子。

  姜以森伸手,十分自然地rua了rua盛夏的脑袋,笑着说:“吓坏我们家盛夏了吧,已经没事了噢。”

  盛夏还是头一回见姜以森露出这种笑,有一点点欠,又有一点点得意。

  但是好看得人心魂荡漾,双耳发烫。

  他在这一刻,算是明确地知道了,自己不受控制地迷上了这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手持英雄救美剧本赶到现场——正要大杀八方——事情突然被解决——

  森森:喝了一点点酒,微醺所以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