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寄懒得和释传掰扯,这个问题本来就无解,哪怕是提出问题的他都很难说清自己究竟喜欢释传什么。

  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想让释传冷静冷静,也好自己多坚定一点自己的立场。

  之前吃过亏,怎么都不能让释传再一句话就骗回去。

  当初还小,和释传放学的时候挤过一次公交车。晚高峰人多到宋寄被挤进释传的怀里,臊得连胸膛都是红的。小崽子想往后挪一点,没想到释传却将他紧紧圈在怀抱里,还低哑轻声让他别乱动。

  宋寄心跳快得都要从嘴里蹦出来,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他起码僵硬了二十多分钟。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敢抬头瞟两眼释传的时候又被司机一脚急刹车给踩回外太空。

  他正抬头,释传因为前倾,柔软的嘴唇便落在了宋寄额角。

  只很快,很轻一下。

  但宋寄觉得自己的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他觉得他的灵魂就像一个氢气球,早就升到了半空。只需要用针尖轻轻一戳,他就能立马炸开。

  下车后很久,宋寄都在琢磨这到底算不算亲吻。明明只到额头上什么也没有,但他总不自觉地抬手去摸刚刚被释传嘴唇贴过的地方,老觉得如果不去按两下,这里能凸出来一个唇的形状。

  到底算不算亲吻?如果算的话,释传是Gay吗?是同样的也动心了吗?

  要是不算的话,那释传为什么直起身来的时候,要温柔地笑起来?

  而且那会虽然是说是急刹车,但这个举动要真的想避开,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就落额头上了呢?

  宋寄藏不住心事,脸红了一路。看释传的眼神飘忽不定,想看又不敢看。目光落在释传那张偏薄的嘴唇时还会火速避开,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一样,脑子里却无限循环和回忆这张唇的柔软。

  两个少年走进那条路灯坏掉的小路前释传终于忍不住拽了一把宋寄,“想什么呢?”

  宋寄:“……”

  这他妈不是明知故问么?

  他斟酌半天,脸都皱在一起,脚一直踢着地面薛定谔的石子,想了好一会才开口:“……急刹车的那会……哥你是没站稳吗?”

  问出口后宋寄又觉得自己宛如个傻缺,释传的性格看着温柔,但实际非常周正强势。这年头的富家子弟们分为两种,一种是把玩乐当正事的,宋寄班上就有几个这样的。才上高一就已经什么都会,区区早恋根本算不上什么。

  另一种就是释传这样的,严于律己,学习优异,就算不靠家里的票子,也能有一个很好的出路。

  这样的人,怎么会早恋?

  不但自己不早恋,也同样不允许宋寄早恋。

  上周给宋寄讲数学题的时候看到释传的作业本里夹着一封情书,第二天释传就拿着那张粉色的信纸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写信的人。一脸严肃地说宋寄还小,不谈恋爱。那会释传的脸拉得老长,眼底淡漠,但宋寄知道这位爷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那种。

  全程一副兄长学长做派,吓得宋寄拼命地把自己暗恋的心藏得严严实实,半分都不敢透露,晚上写作业的时候连抬头看释传都不敢。

  话到这里,宋寄已经不期待释传会正面回答了,只求释传不要生气,更不要甩脸色自己走朝前。

  这条路有点黑,还有凉飕飕的穿堂风,宋寄是真怕走这条路。

  释传一直没说话,宋寄的脑子开始拼命地寻找话题来打破。

  今天干了什么来着?下午体育课又被喜欢说车轱辘话的政//治//课老师占了,但是从窗户可以看到释传正在下面球场打球,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

  今天的作业奇多无比,光数学卷子都有两张……

  “不是。”

  “今天数学卷好难……”

  两个人同时开口,宋寄慢了半拍,后半句“哥哥你能不能教我”还没说出口。他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蒙圈地看着释传。

  释传脸上又是那种散漫的笑,和刚刚在公交车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对上宋寄迷茫的眼神,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故意的。”

  那天宋寄头一次没有紧张兮兮地拉着释传的衣袖说害怕,恍若失了魂一样,时不时又傻笑一声。

  他小声地问释传:“那我们……算不算……”

  在早恋啊……

  神情模样实在太可爱,释传忍了好几忍,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乱了宋寄的头发。然后郑重地嗯了一声,“算,所以不要接别人的情书,谁的都不行。”

  现在想想,宋寄觉得自己未免太傻了一点。这场早恋也就在仓皇中亲过一次额头,连牵手都是偶尔一起回家的时候在那条很黑的小路上才有的接触。

  即便这样,他都觉得满足,一点都不在意到了夏天释传就要出国这件事。

  不是觉得早恋本就会无疾而终,是那么多年极度信任释传,潜意识里觉得释传会回来,距离和时间对他和释传来说不应该是分手的理由。

  没想到现实还是给了宋寄一记耳光,扇得他脑子嗡嗡响。

  既然已经吃过亏,就不能再掉进同样的陷阱里。

  就算再喜欢也得头脑清醒。

  ——

  齐言听了半天还是没琢磨出来,他又问了一遍坐在身旁被固定住的释传:“所以你和他到底怎么分手来着?”

  释传:“……”

  他被特殊的安全带束缚在车椅上,腿从出门开始就时不时在弹跳,原本好好放在垫子上的脚掌现在早就歪朝一边,姿势扭曲且不雅观。

  他慢慢将头偏过去,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眼齐言,也不知道是算气的还是懒得和傻子解释,总之一句话都没说。

  “不是,我是真没听明白。你这也太扯淡了,早恋稀里糊涂的,分手也分得不明不白。”

  齐言够过身子过去,又重新将释传滑落下软垫的瘫腿捞起来放回原位。

  释传皱眉,觉得自己就不该让齐言陪着走这一趟,“当时释惟……”

  他叹了口气,发现确实是自己没办法组织好语言来描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等我回到麓城的时候他和他母亲已经不见了,所以算下来我和他就没提过分手这件事。”

  宋清荟和宋寄是深夜离开的,等释传第二天醒来去楼上找人的时候就已经人去楼空,他还回母校找过人,得到的回复是有人帮他办理了退学手续。

  速度很快,都来不及给释传反应和接受。

  那段时间释传每天都在找人,不是找这个,就是找那个。然后谁都没找到,又灰溜溜地飞往学校的飞机。

  齐言知道释传大一那年释家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段混乱的过往里还夹杂着释传一段无疾而终的早恋和一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恋人。

  看到释传提到过往、提到释惟流露出来的自责,齐言收起了贫劲儿,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末了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我查了一下,关于他亲生父亲还真有两个说法。一个说他母亲年轻时候轻佻轻浮,和路过的富商有过点什么。另一个说法……”齐言笑了声,他自己都觉得扯淡,不过目前看来还真有可能。

  他斜眼看了看释传,发现释传眼睛半阖,似听非听的。

  他壮着胆子咳了一声,“叶家女婿童莅早年间还没攀上叶家这个高枝的时候,有过一个同乡的初恋女友,那女人正好是昆曲闺门旦。”

  话音落地,身旁的释传还是没什么反应,只不过眼睛睁开看了眼说话的齐言。见他没太大的反应,齐言抿着嘴巴斟酌一番,继续试探着说道:“不过无论是哪种说法,他私生子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同学们也没说错。”

  他突然想到什么,“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真的是童莅的儿子,那他手上的那块地……”

  释传突然转过头来,眼神森冷凌厉。

  宋寄出门没多久释传就被护工伺候着起床,他身体虽然差,但也没差到那个地步,后面的两天纯粹是为了骗宋寄留在跟前才装的。这会坐在车上说话的姿态和气势妥妥的上位者,一点不见上午在宋寄跟前的虚弱。

  在这样的气势下,齐言噤了声,半晌后摸了摸鼻子瓮着声音回答:“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车子慢慢靠近目的地,宽敞的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颠簸下释传的手掉下身躯,磨蹭在真皮座椅上。

  这仔细一看也还是和平时有区别,躺了那么多天加上输液,他的手和脚一样都有不同程度的浮肿,蜷向内里的手指肿得像滑稽的水果萝卜,越发看不出原本手该有的样子。

  但不妨碍他该有的凌厉气势,骨子终究还流淌着释家铁//血//残//暴//的基因:“齐言,如果分不清自己该做什么,那我会把你送回褚南身边,我觉得褚南会教会你。”

  车内难得的恢复安静,只剩呼吸机运转的声音。

  释传不需要齐言去调查这些事情,他能查到的释传自己也能查到。或许说就是这样的话听多了,才会酿成他和宋寄两个人现在尴尬的结局。

  纷纷扰扰的听得多了,心里就分不清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了。

  这次他更想亲自去听一听真的是什么。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宋寄都会说让释传去看看真正的宋寄到底是什么样的。在他没来得及参与、没来得及顾上、没能力挽回的这几年里,宋寄到底是什么样的,宋寄到底经历了什么,那通他匆忙挂掉的电话里,宋寄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他都想亲自了解,亲自去听一听。

  车子停了下来,释传被随行的护工抬下车稳稳放在轮椅上,他抬眼看着门口麓城市疗养院六个大字,一边任着护工帮他摆正身体,一边扭着头问司机:“你确定那天他来的是这?”

  司机点点头,“嗯,确实是这里。宋先生自己进去的,还呆了好大一阵。我后面下来问过门口执勤的保安,那位工作人员说宋先生的母亲在这。”

  释传烦躁地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了一口,瘫手抵住护工送来的氧气管,“不需要,别弄了。”

  突然间很多事情不需要多思索就有了答案。

  他耸动肩膀将手慢慢放回到操纵杆上,掌根抵住前又看了一眼还紧紧抿着嘴巴的齐言,“你跟我进去一趟吧,其他人在车上等着。”

  不知道会听到什么,释传突然百感交织,如过电一样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流淌过他每一个细胞。

  多年前他凶狠地划了一道口子在两个人心上,现在又要由他来亲手把疮疤揭开,让底下的脓血暴晒于阳光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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