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洲的话再伤人,孟辰安在自我宽解了一晚后还是不得不继续想办法达成与谢氏的合作。

  他自认为没有那么玻璃心,不会因为对手的出言不逊就一蹶不振。

  他将手头亲自起草的合作方案整理好后一并交给康琪,让她将东西送到谢氏,至于谢承洲会不会赏脸看一眼,就不得而知了。

  今后少不得还要厚着脸皮去对方面前刷存在感,他也从叔伯的这个计策里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他们果然不愧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知道自己性子高傲,自尊心强,恐怕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但要让他们失望了,即便是将自己的脸皮扯下来给谢承洲踩着当炮仗助兴,为了达到目的,这些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近期气候多变,忽冷忽热,昨天穿着厚外套,今天恨不得换上短袖裤衩,雨水也神出鬼没,总能冷不丁地将人浇成落汤鸡。

  谢冲书这人不看天气预报,又故作潇洒地雨中漫步,导致感冒终于循着机会找上了他。

  这两天他鼻塞打喷嚏,纸巾一刻都离不了身,为了不传染给孟辰安,他俩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谢冲书为此患了相思病,除了上课就是在公寓里装死。

  这天没课,他闲得无聊没少用手机骚扰孟辰安,一会儿是体温计,一会儿是中午吃了一半的白粥,照片多得能连发十次九宫格,一个小小的低烧都被他夸张成能随时咽气的绝症。

  孟辰安几天前就识破过他的诡计,导致今天一整日没搭理他。

  他忙碌了一个白天,手头的工作就没有停过,集团开完会又去见了重要客户,到了傍晚才堪堪将事情处理完。

  下午雨就没有停过,开始还是淅淅沥沥,到现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风也渐渐变得狂野起来,两边的行道树被吹得哗哗作响,枯枝烂叶被刮得到处都是。

  孟辰安特意冒雨绕了个大圈去买了养生汤并几道清淡的点心打包了给送到谢冲书住的地方。

  这可把人给美坏了,嘴巴也不苦了,头也不晕了,吸溜着清水鼻涕给孟辰安开门,要不是还顾忌着自己真的有病,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能来个大大的熊抱。

  孟辰安进门就看到药盒被随意地扔着,沙发上皱巴巴地团着一条薄毯,垃圾桶里是几个外卖盒,谢冲书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角糊着眼屎,感情这小子今天一天没出门,就在家里孵蛋。

  谢冲书赧然地抓抓头发,将垃圾桶踢到角落,又把药盒塞进茶几的抽屉里,将薄毯团吧团吧一屁股坐在上面,只有眼屎依旧岿然不动地牢牢黏在眼眶里。

  孟辰安有些牙疼,又懒得和个病患计较太多,将包装袋打开,汤水还冒着热气,他去厨房拿了副碗筷舀了一小碗递给对方。

  谢冲书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老大爷似的揣着手,当场扮演起病入膏肓、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症病人角色,还入戏颇深地咳嗽了几声。

  孟辰安拿他没办法,只能端着碗喂他喝了一口汤,谢冲书立刻眉眼弯弯,笑容大得五官都快装不下,连揩下来的鼻涕都是蜜糖做的。

  孟辰安见不得他这副傻兮兮的模样,气恼地将碗塞他怀里,自己坐在客厅另一头回康琪的信息。

  然而另一边喝汤的动静实在太扰人了,呲溜呲溜地响个没完,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可恶至极。

  刚才买东西的时候遭遇大雨,手机不慎掉在了水坑里,现在有向板砖进化的趋势,孟辰安重启了两次收效甚微,最终屏幕一花彻底没了声息。

  谢冲书歪在沙发上,美滋滋地喝着汤,他还想用脚去够纸巾擦嘴,孟辰安一脚上去,他差点滚翻在地。

  将纸巾扔在他脸上,孟辰安没好气地和他借用电脑,他现在有个工作邮件急需处理。

  谢冲书一边指着书房的门一边抱怨,“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还这么兢兢业业,真不够意思,你真是个工作狂,老板当得比社畜还不如。”

  孟辰安懒得听他聒噪,进屋将门虚掩着,等开机的功夫环顾了一圈书房的布局。

  他第一次来谢冲书家里,又因为对方的死缠烂打对其有了点不一样的想法,难免对这人的独居生活产生好奇心。

  一圈看下来,可能是专门请了阿姨定期来做清洁,除了某些细节有点碍眼,整洁度上还勉强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书房的布局很简单,与其说是用来学习的,还不如说是专门用来打游戏的,游戏机有好几个,随手扔在一边,橱窗里摆了好几排限量版手办,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也看得出每一个都透着金钱的气味,价格不菲。

  这位少爷虽然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但过得很富裕滋润,想来是他母亲生前就未雨绸缪给他做好了打算。

  至于他从未提起过的继父有没有关照过他,孟辰安就不得而知了,也没兴趣知道。

  他打开谢冲书的电脑,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将事情处理好。

  谢冲书的电脑桌面上除了几个大型网络游戏的图标外,只有一个未命名文件夹格格不入地待在上面。

  孟辰安有点好奇,他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会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比如几个G的不可言说小视频。

  谢冲书喜欢自己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况且孟辰安并不瞎。只要一想到这家伙看片,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还要把从里头学到的“知识”用在自己身上,两颊就火烧火燎地一发不可收拾。

  谢冲书在客厅炫完了大半的晚饭,左等右等不见孟辰安出来,他干脆叼着体温计敲开了书房的门,“还没好?我等的体温又涨了两度,你快看看……”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因孟辰安很不对劲,脸上乌云密布,眼角绯红,眉目微蹙,谢冲书了解他,知道这是气狠了。

  他刚想说点俏皮话,视线在电脑外壳上掠过,一段记忆突兀地闪现在脑海,他立马僵立在原地,因为恐惧连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

  谢冲书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倒流,他三两步冲过去,果不其然,看到电脑屏幕上当初抓拍的照片铁证如山地揭露了他曾经全部的冲动和罪恶。

  孟辰安冷冷看他,将文档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地检举内容至今还能倒背如流,他心寒透了,原来自己从来没弄懂过面前这个人。

  为什么他能一边讨好自己一边背地栽赃陷害?还能当无事发生一样地对自己死缠烂打?

  孟辰安气得浑身发抖,怀疑这个人的心性是否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只觉得自己在事实面前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不是圣母,做不来轻易原谅,谢冲书的所作所为当初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不仅将自己的原定计划破坏得一干二净,还让自己遭受了非议。

  即便是水落石出的今天,集团内部还有心怀恶意的人背地里议论自己,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更有恶毒龌龊地说自己和表姐不清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谢冲书本人。

  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意图靠近自己?两面三刀不过如是。

  孟辰安比当初被人当众攻讦质问时还要难受百倍,胸口气闷难消,只觉得对方从头到尾都是虚情假意,自己还天真地踏进了他编织的陷阱,简直愚不可及。

  他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也不想再看到谢冲书这张脸。

  孟辰安推开挡路的谢冲书,对方撞在门板上,光听动静就头皮发麻,然而他一声没吭,嘴唇苍白干燥,开开合合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孟辰安一个字都不想听,他一把挥开对方上来阻拦的手,警告地瞪了谢冲书一眼,离开了公寓。

  外头暴雨如注,狂风怒号,整个世界被黑色的玻璃罩笼盖,雨刷疯狂摆动,密集的雨幕仍将孟辰安的车困在水牢中,两边水浪高低起落,若不是手上还把着方向盘,他都怀疑自己是开着一艘小船在海浪间颠簸。

  恶劣的气候导致能见度出奇的低,孟辰安心里郁结了怒意,火气被死死压制在胸腔里无处发泄。

  路口闪烁的黄色信号灯被暴雨冲刷得几不可见,孟辰安没有减速,然后和横向里驶来的车辆撞在了一起。

  剧烈的撞击和安全气囊弹出的力度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直到车窗玻璃被反复敲打,他才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外头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打着伞锲而不舍地拍窗,身影在大雨里扭曲变形,令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孟辰安摸索到车窗按钮,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碰撞导致故障,不论他怎么拨弄车窗都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门从里推开,刚开了一条缝,狂风裹着土腥味的雨水灌了他满脸,车门也被风一下子掀开大喇喇地敞着。

  打伞的男人要不是躲得及时,恐怕就要被车门扇麻半边身体。

  暴雨快速打湿了车内室,孟辰安浑身湿透,狂冽的雨点打在身上,让本就疼痛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又冷又痛,肌肉因为应激反应开始抽搐,他眼前光影乱飞,像是无数雪片洋洋洒洒。

  那人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吓了一跳,扒开门拍拍他的脸,孟辰安撩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男人惊喜不已,“您没事吧,您有点眼熟?唉,您是孟辰安孟总吧?”

  对方的脸很陌生,孟辰安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你是?”一开口就吃了满嘴的雨水,又苦又腥。

  “我是谢先生的助理,您伤的怎样?我已经报了警,需要现在送您去医院么?”

  孟辰安动了动手脚,发现除了碰撞造成的疼痛和晕眩,没有什么其他损伤。

  男人松了口气,将车门给他关上,自己顶着大风跑向另一辆事故车辆给自家老板汇报情况。

  在听说是孟辰安后,谢承洲愣了半晌,拿文件的手在纸张的侧边轻轻摩挲,他吩咐助理:“叫人尽快派车来。”

  助理说:“已经在路上了,您再等会儿。”

  谢氏的车和交警几乎同时到达,助理半边身子暴露在雨里为谢承洲打伞,谢承洲没有立刻坐车离开,他皱眉望向那辆头部严重变形的车子,突然大步朝前走。

  助理小跑着跟在他身旁,伞在大风大雨里根本不顶用,谢承洲外头的西装很快湿了大半。

  他在助理惊讶的目光中将车门打开,谢承洲眉峰凌厉,五官天生带着压迫感,在看到里头湿淋淋的人后,他带着命令的口吻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