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沈先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扑通，还未回神便一头栽进了水里。
双手环胸，伫立岸边，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哗啦，沈先狼狈冒头，“咳，咳咳，连个招呼都不打？”发丝贴着脸颊，像个落汤鸡。
“打架还要打招呼？”眉尾上扬，苍泠戏谑道，“长这么大我还头一次听说，不知这是哪的规矩？”
这话，也不无道理。可，沈先低头看了看湿透的衣服，随后抬手，将垂落在前的发丝一边缓缓撩起，一边故意摆出清高模样：“盛京的规矩，没听过也不赖你。”不期然正对上“嫌弃”的目光。
指尖僵在耳后，身体也仍继续在水里泡着。
佯装未注意左右不是的姿势，苍泠蹲下，接着他的话：“盛京里的富贵公子都跟你一样？”都这副模样了，还摆个臭架子？
梗着脖颈，沈先大声反驳：“俗话说，先礼后兵。”暗地里，竭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被流水带走，毕竟脚底下还悬空着。
睥睨的视线不客气地落在倔强的头顶，“嘴硬。”敷衍地点头，苍泠直起身。
“喂，你去哪？”
背后，嗓门慌张响亮。他抬脚才迈出一步。
“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瞪着岸上清瘦的人影，沈先不满地划拉水面，“好歹先把我拉上去哪。”
闻言回头，苍泠看了眼伸手就能攀爬的岸沿，露出一丝困惑。
“老人曾告诫我们，若是陷入流沙中的人向你求救，救或不救需量力而行。”
沈先：“……这是水里，不是流沙。”较之困惑，他的表情实属茫然，不求甚解。甚至忘记了划水。
轻轻“啊”了声，苍泠恍然大悟地颔首，转过身——就当沈先以为他决定回来，而举高手时——“不过，似乎没差别。”
在岸沿蹲下，单手托着半侧腮帮子，“我不会泅水，万一不慎也掉下去，不还得劳烦你救命？再万一，你的泅水水平也一般般，那咱们俩……”
一个“你懂的”眼神递去，仿佛后面的话尽在不言中。
“嗐，怎么可能？”沈先看着胸有成竹，“别说这小破湖，就是江河我也能来回横渡它个千百米，还不带换气。所以，苍泠，你不用害怕。”
嗓门大得真当他害怕似的，举止半空的胳膊引/诱般冲他招手，就连那毫无根据的自信……苍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其实，自己倒也不介意伸以援手，就是，如果沈先能把闪烁的眼神，藏得再好些。
而不是像此刻，赤/裸/裸的“不怀好意”，一肚子的坏水当他瞧不清似的。
日落半山腰，波光粼粼的湖面，随着那人的划拉泛起阵阵涟漪。那人，笑容过分可掬。
春风拂面，湿湿凉凉，竹林沙沙悦耳。
唇角弯弯，瞥了眼不知何时又漂浮回来的木桶，苍泠朝他伸手。
终于还是上当了——握住他手的刹那，沈先的笑容逐渐扩大。
这人，就不能遮掩一下？握住他手的刹那，苍泠不由失笑。
心急的沈先，忍不住胜利的喜悦。
“下来吧你。”
还真是，一刻都忍不了。
牙齿咬住下唇，琥珀色的眼眸因为逆光而微微眯起。呼吸之间，手腕翻转，腾空的身姿轻如飞燕。垂下的一截腰带划过湖面，画出了半边圆。
呆愣的眼底倒映出勾起的嘴角。在他反应过来时，左手已撑在结实的肩头，一个借力弹出数丈。脚尖才碰到木桶又往后跃出，身形飘忽，伸展的双臂仿佛白羽的翅膀。
干净利落稳稳落下，青竹往湖里沉了沉又安然浮起。
脚尖触碰到湖面，弄湿了鞋子。眉头蹙起，“许久不练生疏了。”像喃喃自语，更像存心说给那人听。
惊讶悄悄退去，摸了摸挡在面前的木桶，沈先砸吧了下嘴。
好一会儿，干巴巴地赞了一句：“好功夫。”又酸又涩，两眼忿忿地瞪着他脚下的青竹。
许是没料到木桶会自己漂回来，更没想到横在湖面的青竹……扒拉过木桶，沈先趴了上去。
“你是不是早猜到了？”沈先觉得，有些话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
偏偏，“倒也不是猜到你会拉我下水。”苍泠偏不如他所愿，甚至不忘解释，“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我又不瞎。”
好心得，令讪讪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也想过不如成全，逗你开心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语气宽容，口吻平和，苍泠摆出一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模样。
“落井下石，伤口撒盐，趁人之危，何况我也不太熟悉。”感叹着自己的慷慨，苍泠同情地望着他，“下回，下一回，我再试试？”
挺拔如青竹的少年，高高的姿态，高傲的神情。
掌心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清凉透澈。咬牙、瞪眼、咧开嘴，沈先昂起下巴：“错过了这回，便没有下回。”
“阴谋”败露的少年，用仅存的自尊，说出三层脸皮之厚的话。
忒不要脸。忍不住腹诽，苍泠再次深深觉得，搭理他，自己一定是太闲了。
“不过嘛，再给你一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脸如沈先，浑然不觉嘴唇都泡白了。兴致勃勃地继续扬言：“兹要你下水游上一圈，我还是愿意原谅你方才的过失。”
苍泠顿觉自己还是太抬举他了。要笑不笑的眼眸，瞧着大放厥词还一脸兴奋的那人，额角有些抽痛。
“我不会泅水。”当然也不会答应莫名其妙的要求。
沈先似有不信，“少骗我了，轻功都如此绝妙，怎么可能不会泅水？”
以为把他夸上天，他就会如他所愿？翻了个白眼，脚尖微动。
“定是心里瞧不起我这破功夫对吧？好吧，苍泠，”抱着木桶，沈先紧紧瞅着他，“我承认，我撒谎了。其实我泅水的功夫，别说江河，就这湖，要再深一些，我也顶不住。”
眉心靠拢，苍泠怀疑自己的耳朵。
“唉，其实我吧，可能跟你也就不相上下。”
了然地嘴一撇，行，还要面子呢。不过，看他的神情倒不像撒谎，眉心慢慢舒展。
说话间，沈先神色古怪，嘀咕着：“诶？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骗子。”二字无声溢出唇角，苍泠再一次白眼瞧他。
“苍泠……”
沈先期期艾艾地唤他。
他不想搭理。
“我真，抽筋了……”
扒拉木桶的手突然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