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环形长廊都闪烁着刺眼红光, 警报声与脚步声、呼喊声四处缠绕交织。沈琢给自己注射了一支生物兴奋素,深吸口气,眼前很快恢复清明。

  他和辛夷背靠背举起枪。

  到处都是行动队员,一场恶战无可避免。双方疯狂扣动扳机, 火舌喷射, 子弹在不算宽阔的金属走廊中四处反弹, 很快打灭了所有顶灯。

  他们在一片漆黑中把自己交给彼此, 直接干到9号房间附近。

  控制室格外配备了安保仿生人, 两个入侵者突进控制室的瞬间, 它们立刻开枪,试图反击。但对辛夷来说,入侵机器是这世界上最易如反掌的事。

  ——仿生人与辛夷对视,“滋啦”两下, 额边的电源光环便倏然熄灭。它们放下枪, 静默走到一旁站定。这是机械师为辛夷定制的新功能,他可以通过程序干扰对仿生人进行远程强制关机。

  尸体被踢到一旁,辛夷调出控制面板。

  他从脑后拔出自己的接口延长线, 拉到主机芯片上接入系统。

  他整个人顿时进入一种“出神”状态, 直愣愣目视前方, 浑身上下的红蓝电子数据线都微微亮起, 颅内的超级计算机大脑正不断向悬浮船主机输入程序指令。

  然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 他迟迟没有“苏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沈琢紧张起来。

  他们耽误不起——更多的行动队员很快就会将这里包围。他这么想着, 开始在心里思考强行切断接口连接会不会对辛夷造成影响。然而四周的灯倏然熄灭——

  “砰砰”两声, 子弹在黑暗中飞射而来。

  沈琢立即把辛夷朝一旁扑倒, 子弹擦肩而过, 打碎两面屏幕, “滋啦”一声,火花四溅。

  “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越来越近,终于,借一点昏暗的火光,沈琢看见那张他曾在“窥观”里撞见过无数次的脸,和一头海藻般柔顺微卷的暗红色长发。

  “终于见面了,”撒旦轻声说,“‘弟弟’。”

  沈琢瞳孔骤缩,他在电光石火间想明白女人为何如此称呼他——

  “你杀了她。”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无法抑制深处的悲伤愤怒:“你夺走了她的异能。”

  姐姐沈琼被秩序部带走前,每个深夜都被那无处不在的“幻听”折磨。

  “谛听”让她们听到世界各个角落里,人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窃窃私语。

  “我没有杀她,”撒旦说,“我甚至没有见过她。我得到腺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也只是这个庞大权力机器上的一枚小螺丝钉。”

  她在下属的尸体前站住。

  “他不会醒来的,操作系统有安保设置。任何入侵其中的代码程序都会被防火墙摧毁清除……”撒旦瞥了眼辛夷,“仿生人也不例外,哪怕他是一台原型机。”

  沈琢没有回答,他将困在防火墙里的辛夷轻轻放在地上。

  “你们这样的人做事总是轻描淡写。”他低声说,“你,暗锋,秩序部。你们明明能看到那些人死前的恐惧,迷茫和无辜……但你们根本不在乎。”

  “我不在乎,”撒旦坦然承认,“因为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沈琢在瞬间暴起,一脚把冲/锋/枪挑到手上。一串子弹横着扫来,撒旦转身避开。

  “还给我。”沈琢一字一句,“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冲/锋/枪的子弹很快用尽,他把枪朝撒旦一砸,撒旦只微微偏头,脚底没动就躲过这一击。完全没把沈琢放在眼里,觉得他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家伙。

  “你的格斗都是那个仿生人教的吧,在阿瑞斯,你做‘烟疤’的时候——”

  沈琢两手背上“唰”地弹出两刃锋刀,出拳朝撒旦凌厉刺去。但女人又是转身,轻松错开距离,尖刀一闪,只削断两缕暗红色的卷发。

  “他把模拟战斗训练芯片上传到幻梦系统,又把自己做成程序,在虚拟世界里手把手教你打架……连‘忒弥斯’也被他神不知鬼不觉骗过去。”

  撒旦一把抓住沈琢手腕,将他向前一拽,然后旋身出腿,将年轻人踹得连连后退。

  “但这些都没有用。”撒旦说。

  她拔出腰间的消/音/枪,连续扣动扳机,子弹带着连串火线飞向沈琢,沈琢闪躲不及,最后一颗打在肩头,即使身穿防弹衣,也被炸得胸口一痛,发出声闷哼。

  “它能让你成为满贯王,却不能让你近我的身。”

  撒旦脱下大衣外套,紧身服上的金属层“咔哒”浮起。那些模块正以惊人的速度自动组合成一把黑亮的宽刃武士刀——

  “因为你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地狱的恶。”

  长刀倏然一弹,在眨眼间横砍出去,刀锋坚不可摧,一下刺破了沈琢肩头。黑刀走刃,划出条细口,血珠飞溅,沈琢皱眉,滚地躲进控制台后。

  但那刀再度砍下,悍然将金属台面劈作两半,高跟鞋迅速化作一双战斗靴,在台上借力一翻,人影闪过,又是一砍。

  这一刀紧贴着沈琢颊面刺下去,他余光都能瞥见刀身上泛动的冷白寒光,以及倒映其中自己的影子。撒旦和贺逐山一样,是个用刀的高手,沈琢心想,然后在地上一滚,险些没被一刀劈作两半。

  “你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撒旦说,“天天摸爬在死生之间,不知道会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

  沈琢抽出手臂上的尖刀,两刀如钩,挡下撒旦攻击。

  “忍辱负重,饱受凌虐。我真的很讨厌男人,”撒旦说,“他们就像只会发/情的狗。”

  “谁欠你的账,你找谁算去——”沈琢说,尖刀被撒旦用力下压,他有些抵抗不住,手腕吃痛。

  “你害死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咔”声脆响,尖刀被挑开,手腕一扭,沈琢抱臂后退。

  还没退出两步,撒旦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微鬈的藻红色的发上有种难以言明的清淡花香,沈琢忽看见她耳下有一枚白樱耳坠,正露珠似的跃动其间。

  然后武士刀“当”一下重重砍在他后背,溅起一串血珠,沈琢一个踉跄,慢了须臾,便在这眨眼之间被撒旦一脚踩在地上——

  她说的对,他的格斗技巧相当高超,足以使他17连胜走出阿瑞斯,但却无法招架眼前撒旦的攻势。

  因为她的一切都是舔着血、啃着肉,伤筋断骨,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在白骨堆里爬练出来的。

  她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刀,已在绝望中锻去所有感情。

  刀尖指在沈琢鼻尖,再进一寸,就能叫他惨死刀下。但撒旦没动,握刀的手极稳。

  沈琢视线顺着刀脊向上,便望见女人冷漠的眼睛。她脸上有零星几个雀斑,使她显露出一丝与身份不相配的稚气。

  撒旦说:“你为什么要杀那些暗锋?”

  如果不是出狱后,和辛夷一路追杀暗锋,或许沈琢此时还在自由之鹰某处安安稳稳过他的太平日子。

  沈琢没有说话,他微微扭脸——鼻梁便被锋刀划破,一串血珠顺着脸颊滚进耳里,打湿了他的发,他终于看见辛夷。

  辛夷还躺在那里,延长接口线连接着主机,双目出神,仿佛没有声息的冰冷的机器。

  沈琢闭眼:“你被人爱过吗?”

  “只有两个人爱过我,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只是机器。但我会为他们做任何事……直到我因此而死的那一天。”

  沈琢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个学会的词是“姐姐”。

  只有那个女孩会为他亲手编一只摇篮,坐在阳光里,笑眯眯地用拨浪鼓逗他开心。

  撒旦垂眼,她的刀颤了一瞬,转又平静。

  “这一天就是现在了。”

  她说完,长刀当头刺下。然而“当”的一声脆响,另一把瘦窄而长的野太刀凭空荡出,以不可撼动的力量顺着宽刀刃面狠狠划下,两把被锻造的锋利无比的金属迸发出颗颗火星。野太刀滑至宽刀刀尖,用力一压,又骤然抬起一砍,巧力震得撒旦虎口发麻,被迫后退三步,站到冰冷的蓝色荧光屏幕下方。

  房间里传来“滴答”的水珠轻响。

  一种湿漉的潮意弥漫四方,金属战靴踩着血“咔哒”走来。

  然后黑暗中终于浮现出那高挑曼妙的影子。

  她依旧束起黑发,目光凛冽,只是身型因连日来的囚/禁稍显削瘦,一线冷光被刀背反在脸上,更突出她皮肤的苍白。

  “濡女啊。”撒旦轻声。

  但濡女说:“我是樱。”

  沈琢趁机爬起,迅速退到安全区域,并紧紧护住辛夷,提防着那个红发的疯子。可撒旦的注意力已不在沈琢身上,她眼里只有提刀站在远处的“樱”。

  “A救了你。”撒旦心思缜密,几乎在看到濡女的瞬间就猜出前因后果,但她依旧不解:“你为什么会为A背叛我?”

  “我没有为A背叛你。”濡女轻声说,“但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错?”撒旦轻笑,像是极其不屑似的,“你管什么叫错?当初在基地,是你自己答应我。做一把任我驱驰的刀——”

  “是你删除了我的记忆。”濡女倏然打断,“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对?”

  并非所有“暗锋”都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事实上,鲜少有人在改造过程中因“觉醒”失忆。只有濡女,只有濡女睁眼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去处,不知来路,不知道曾爱过什么人,然后就被撒旦带走,被她永远锁在身边。

  “你到底删掉了什么?”濡女的声音发颤,“把那些记忆还给我,那是我的。”

  即使不能重逢,但谁也不准抢走。

  “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我还,”撒旦看了眼沈琢冷笑,“可我欠你们什么?”

  “我谁也不欠。”她手背青筋鼓起,五指拳握紧刀,刀光在这一瞬随杀意暴起。

  她主动向濡女发起攻击。

  两刀相撞,金声连连。谁也没有用枪,仿佛子弹无法承受她们相互之间压抑的遗憾与恨意。两人斗得难解难分,近乎焦灼,但沈琢知道撒旦更胜一筹——因为宽刀没有太刀长,本就占劣势,但只凭一股煞冷的狠意剑走偏锋,撒旦竟也能和濡女打一个不分高下。

  沈琢在一旁看,觉得两人的刀法极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撒旦刀法要带多些血淋淋的邪意。她打的是“歪门邪道”,出刀位置招招都怪,却招招都直指破绽,若非濡女更快,早已变成女人刀下冤魂——濡女的太刀几乎如一条肚白的游鱼,在黑色宽刀压山而来的乌云般的攻势上浪浪高飞。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暴雨中血漫长街的那一天,“她去了哪里?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濡女近乎哭吼。

  “她死了。”撒旦答,“俱乐部擅长吃人,她不例外,洋娃娃玩旧了就被丢掉。”

  太刀“嗡”地震鸣,在暴怒中贴着撒旦耳朵擦过去。

  罡风险些虏去一片血肉,撒旦堪堪躲开。但濡女没放过她,转身又是一劈。濡女的身体在战斗中微微战栗,肾上腺素激得她越打越快。她绝不肯收刀,就着攻势扭手,刀柄在撒旦肩头重重一击,将她逼退。

  她听见濡女说:“你知道我找了多久么……”

  濡女第一次带点哭腔:“我找了她一辈子。”

  撒旦便在这久违的、熟悉的绝望和崩溃里愣了一瞬。这一瞬,濡女闪到她眼前。

  两把锋刀都指着敌人要害!

  沈琢瞪大眼睛,知道这就是分胜负的最后擦身了。于是只听“噗嗤”一声骤响,有冷刃划破皮肤,捅穿血肉、拧碎铁骨……腥味、铁锈味霎时弥漫,两人滚到地上。

  然而沈琢看见,不断喷吐血花、滚出脏器的是撒旦的小腹,太刀准确无误穿腰而过——她们同床共枕多日,濡女自然知道她的要害、她的精神元腺体在哪。

  撒旦的宽刀却倏地一扭,在眼瞧要刺破濡女面部时,忽歪到别处,不肯伤她,仿佛留下一声沉默的叹息。

  她倒在血泊里,身体渐渐发黑,红发像燃烧般化作灰烬,身体逐渐流出脓水。

  濡女愣住了:“为什么?”

  她刚刚是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撒旦同归于尽。

  但她从没想过撒旦会错开刀。

  “我也等了很久啊,”便听撒旦断续地说,喉咙气管被倒涌的污血堵住,她开始喘不上气:“我也等了很久。感觉有一辈子那么久……”

  在那个雷电交加、暴雨瓢泼的暗夜里,最终没有等到任何人。

  濡女被人埋伏的第二天,她又去了帮派基地,夹着一本书,带着樱送她的刀,但她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她孤立无援,向一只走进狼群的羊。

  那时她只有十来岁,明明怕到极点,却又不管不顾地抓住每一个人问:你看见樱了吗?樱去哪了?她没有回家,她还没带我去看樱花树。

  但那些帮派混混并不回答,那些流浪者,她们冷黢黢瞥着,瞧她的眼神就像看一笔钱,看一块肉,这让女孩不寒而栗,转身要逃,为时已晚。

  他们将她捆起来,她奋力挣扎。肚子便被狠狠一踢,人顿时吐出口鲜血。

  几只脚又踩过来,带着鲜血踹在她脸上,手摁着她将她碾在泥土里,她眼前黏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扭动起来,试图甩开那些拽她头发的人:“樱会找到我的!樱会找你们算账!”

  他们便笑起来,冷酷无情地、恶狠狠地说:“樱才不会管你,把你卖回俱乐部,可是她亲自点头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带着个累赘在身边——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樱不要你了!”

  声音刺耳,女孩浑身一震。

  但她把这些胡话赶出脑海,绝不相信,变本加厉高声咒骂。

  混混们没见过这么野的烈马,忍无可忍,扯下一团血衣塞进她嘴里。然后“砰”的一声,钢棍狠狠敲在她头上。

  她整个人被剧痛抽晕,人搐了一下,昏迷过去,再睁眼时正躺在俱乐部那张粉红色的大床上。

  某个条/子正脱下制服来啃她的脸,摸她的身体,她不依,男人便给了她一个极清脆的巴掌。

  这一耳光抽得她口鼻喷血,眼冒金星,重重倒在肮脏的被褥里,两手被锁链拴着,再无力气反抗。她被迫承受一切,剧痛沿着身体冲上脑海。

  但她咬着拳头不肯出声,瞪大眼睛不肯屈服,她在黑暗中忍受了一晚又一晚饥饿与疼痛,坚信马上就会有人来带她走。

  可是没有。

  可是再也没有人来。

  俱乐部根深叶茂,藏在最肮脏的巷子里,背后有许许多多势力庇护,没人能改变什么。她每天都在反抗,每天都在用樱教她的办法试图逃跑,但只有失败,只有更残忍的惩罚和更冷酷的对待。

  她总是蜷缩在地下室深处,在梦里喃喃:会有人,会有一个人……

  但终于有一天,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冰冷的泪滚过颊面,她知道没有人,没有人会来。

  为什么?她终于在被关进铁笼子里的某一天,揪着头发尖叫般问: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个同伴分给她两块干巴巴的面包/皮,抱着她单薄的后背说:“唔,也许因为外面有更有趣的事情,遇到了更好玩的人。唉,人就是这样的啦,喜新厌旧,你看开点。”

  是了,女孩便想,是这样的。她只是个累赘,无足轻重,只是这个城市里,像垃圾一样被挑来拣去、几百块钱就能买下一晚的廉价的玩具。她和那些性/爱仿生人没有区别,是几百万之一的生物的复制品,有什么值得樱惦记呢?

  她好恨这个世界,好恨自己。

  好恨樱,为什么给她希望,又残忍地将她抛弃。

  她不想再做累赘,也不想再做狗。她在过期的杂志上瞥见城市广场的风景,瞥见那座秩序部大楼。她想起樱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于是她不再反抗,聪明地表演出谄媚与乖顺。某一天,俱乐部掉以轻心,解除她手上的镣铐,她杀死俱乐部所有人,一步步越走越远,一步步向金字塔的顶端爬去。

  “你为什么没有来?”

  精神元腺体分崩离析,黑血翻涌,撒旦的身体逐渐冷下去。

  濡女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但一切又尽在不言之中。

  她不回答,撒旦却笑了笑。

  “我其实……知……你,做了什么,我知道……没有……抛下我。”

  她看着濡女的脸,像在回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见过太阳的日子。

  “我知……你,走越远。做过……赏金猎人,中间……通缉犯。后来被,秩……被抓。”

  她说得艰难,但濡女听懂了。她克制着身体的战栗,想冷眼旁观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女人去死,不再付出一点感情,可是眼底的水光到底将她出卖。

  她想起她被执行死刑前,那个执行官问她:你想活下去吗?你有想见的人吗?

  有啊。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经……回不去。”撒旦说,“在提坦,你只能走到最高处。你只能掌握所有生死权力,掌握恐惧,你才不会失去你想要的。你才不会被人抛弃。”

  她绝不低头,死前也要高傲地借回光返照留下这么一句话,可是瞳孔扩散的前一瞬,手却微微抬起,抓住了濡女的衣角。

  她最后还是贪恋什么。

  她没能瞑目,睁大眼看着自己作为一个不完全变异体,在空中如灰烬一般消散,只留下脸边的一颗白樱耳环,以及体内一枚紧挨心脏植入的微型监视芯片,正与某个银色纳米管直接相连。

  那芯片“滴滴”作响,绿灯忽转为红光,警报般的声响越来越尖,沈琢反应过来:“闪开!是纳米炸弹!”

  水谷苍介不会相信任何人,他将撒旦提拔为秩序官,同时也借注□□神稳定剂的理由暗中给她注入微型芯片炸弹。

  它会在撒旦的生命走向终结时被激活,将一切碎作齑粉。

  濡女听见了,可她没有躲开。

  她跪坐尸体身旁,垂眼凝视那枚白色樱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随A来悬浮船,是想要一个答案,她想问撒旦,你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就好像最后一棵白樱花树,也早在父母离去的那一天悄然枯萎。

  爆炸“轰”一声炸响,震得整艘悬浮船剧烈晃动,在最后的光影里,沈琢看见濡女附身,仿佛朝尸体落下一个吻。

  她的身体承受下接近80%的爆炸威力,空中血花四溅,却如阿尔卑斯山上春风过野,吹落满树樱花。

  *

  贺逐山一脚蹬开金属门时,控制室满屋满墙都是血,而血色里,骨碌碌滚来一只樱花耳环。

  他一脚踩住,“咔哒”一下,残存的主机侧方弹出一个小口,虚拟投影“啪”地亮起,系统提示音缓缓响起:“请放入权限密钥。”

  沈琢顿了顿,他望向辛夷,又望向白樱,忽明白什么,将那耳坠拾起,轻轻放到全息影像里。

  引擎轰鸣声骤然停歇,接口自动脱离。辛夷猛吸一口气,靠坐在沈琢怀里喘息。

  阿尔文只一眼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两把刀他都认识,正交错地躺在血泊里。

  “撒旦死了。”他说,“水谷苍介很可能已经收到芯片爆炸提示。继续前往清道夫基地会很危险,你还要继续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不知是在对谁说。

  贺逐山没有回答,但沈琢替他说出他要说的话:“去。”

  他站起来:“这城市烂透了。”

  很多年以前,凤凰说:这城市烂透了。

  无药可救,不如从头来过。

  总有人要去炸翻它。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oj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