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我洛静静当虐文女主的那些日子>第14章 叮,您有一份【泼妇王女】请查收

谢邀,利益相关

我是地婊最强洛静静,目前身为平嘉公主,人在边关,刚下马车。

我知道各位读者小伙伴们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们一眨眼就从盛京到了边关呢?

因为我昏迷了三天。

我是真心实意地昏迷,绝对不是作者懒得写路上的事所以一笔带过了。


一直以来,朝野里分有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边是以我为首的赵国公等武将一脉,一边是拥立洛天依牙膏崽的世家,多是文臣。

至于其他力量,也有,但是都比较分散弱小,一般在我跟牙膏崽的针锋相对间苟延残喘就很不容易了,暂按下不提。

其实大齐重文轻武久矣,按道理来说我这边是要被牙膏崽一派按头压着打的,但是奈何世家也非都是一条心,常常内讧;而如今到了蛮族入侵楚国借道的情况,世家又很和谐,纷纷示弱推我出头,让我去解决这个问题。

而我自然当仁不让,一手撑起来排面。

原因无他,这场由我一手发起的西伐,一方面是书里非常重要的转折点,一方面也是我平嘉公主的命运分水渠。

它太重要了,重要到我昏倒了也叮嘱要把我连夜拖走,防止夜长梦多,多则生变;重要到半夜拖走的不止是我一个,还有几乎半朝文武。

因为我的急切,名单上的半朝文武几乎还没有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就当夜被一波带走,上了我浩浩荡荡的西行贼船。

这太重要了,我太急了,我一方面怕朝里生变,一方面怕延误战机,但是这节骨眼我又倒了,这事搁谁谁不急?

至少我很急,我昏迷的时候都急得满头大汗,急得我被马车颠醒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爬起来掀开竹编帘布看窗外。

然后我被边关的风沙糊了一头一脸,我居然有点欣慰。


「静静!」

辛无双几乎瞬息间从马车顶落下蹿进来了:「你如何了?」

我想说我挺好的,但是我昏太久了,嗓子哑得像干吃了粗盐,只能先闭嘴伸手要水。辛无双解下腰间水囊给我,抱怨:「你那日说完话就没了声息,好生吓人!因着你的托付,我与赵老将军都忙了半夜!」

「医正又诊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说你累倒了,我才忙完,好容易上路了得空来看你,南秋却说你倒吐了半席子血!」

这兄弟明显吓得不轻,平日话没有这么多的,现在简直是赵皇后附体,唠唠叨叨个不停:「这几日你都不见醒,可急死人了!」

我咽下去最后一口水,沉沉吐了口气出来。

「我的事情不能透露出风声出去。」我嗓子还是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倒是笑了出来声,「辛苦你啦。」

他的唠叨卡嗓子里了,半晌才不情不愿:「……你既身子不好,何以如此急行军?」

「若叫了人知道我昏倒,」我揉他头,笑,「这兵可就发不出王都了。」

而这人也像是被风沙刮得聪明了些,只是不高兴地避开了我的手,头也不给摸了:「那你身子又是怎么回事?医正诊了,我也抓了民间大夫来看,什么也没诊明白,一个个支支吾吾的,尽是搪塞!」

命运下的毒手,能诊出来才是白日见了鬼罢?我讪讪收回手:「我也不知道,约莫是太累了,没休息好罢。」

而这人只是突然沉了脸色,眼一错也不错地看着我:「既如此,我以为你还是该安养好再议他事。」

我看得心头一跳,我的小奶猫什么时候这么冷厉了?

他伸手要给我盖好被子:「这些天赵国公帮你挡着,做也做了,不妨也再挡些天。」

我抓住他的手,面无表情:「辛无双。」


他原也是面无表情地同我对视,却半晌后终败下针来,磨磨叽叽地来蹭我胳膊:「平嘉……平嘉,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这样子,分明是要赶我了……」

我:「……」不是,我寻思我眼睛里是装了俩激光头吗?这三天两头的不让我看他们,咋?是怕我一瞪给他们头瞪个对穿了?

但是既然我们的无双小天使已经撒娇了,我还是慈爱地摸他脑门,手法神似撸狗,还睁眼说瞎话:「这些天辛苦你们啦,我原是中了毒才昏睡这么多天的,现在既然醒了,说明身子已然大好了。」

「我是服了解药才吐血的,把毒素已然全排出来了,」我哄骗他,「你看,医正都诊不出来了,是不是?」

这家伙将信将疑:「你何时中的毒?我竟不知?」

我:「我他妈要是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毒,我他妈还会中毒?」

「……那,那是谁害的总知道罢?」这家伙被我凶得头一缩,又凑过来撒娇娇,「钱左侍郎?白阁老?」

这个姓钱的和姓白的全是世家那边的老头。

我捏他脸:「我他妈要是知道是谁下的手,我他妈早把他全家都送上路了!还用得着连夜跑路?!」

这家伙才勉强有点信服:「……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你突然就昏了,还说要赶紧走,我想是应是都城里有人要害你了,便也早些走了。」

我倒是觉得奇也怪哉:「既然如此,想来是林相毒了我,你为何不猜疑他?」

我们的小猫咪辛无双是个实诚人,当下就摇头否决了:「必然不是他的。」

我:「????」宝贝,你是不是瞒着我跟他有什么 py 交易?

辛无双这个实诚人实诚地说:「他若是对你下手,你应当已经死了。」

我:「……」好,行,很可以,那我谢谢他。


这家伙好骗得很,一听到我「中毒已解」,现在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了:「我原是担心得不得了了,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却安心了。」

「就你乱想,我如何会不惜命呢?」我弹他脑门,「只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大齐可比我的命重要多了,好在还有你。」

「无双,你去休息一下吧。」

「对了,还有——」

我捏了捏他的脸,缓缓:「……帮我把南秋叫来罢。」

南秋是谁?

南秋是我的丫鬟,小说里面标配的那种,忠心耿耿,说一不二,为我生为我死,虽然遇到女二宋青青的时候总会因为小说安排而强行降智,但是她确确实实是我这边的心腹。

但是。

她并不是一开始,便在我身边的。

如今还在赶路里,车马喧闹,我坐在榻上,许是为了遮掩耳目与风沙,厚厚的帘席打下来,厢里光线昏暗,路途动荡也不燃火烛,只支了几颗光源幽幽的夜明珠。

我披头散发,大病未愈,坐在其中,想来模样像个女鬼。南秋拿着水囊,一身短打打扮入内被吓了好一大跳:「殿下!您如何竟起身了!」

因为我还没病死了。我支着下巴,盘腿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人,有点懒洋洋的,神情也复杂:「南秋啊,给我梳个头发吧,要干脆利落些的。」

厢里光线实在不好,我脸色看不出青白还是红润,但是听我声音还是中气十足的,只是低哑些,南秋也明显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奴婢伺候您更衣。」

我的衣物都备好放在旁侧,绫罗缎面的广袖宫装都没有带,备下的都是方便行动的男式窄袖袍子,头发都尽数挽起做了个简单的发髻。

我站在那里,南秋半跪着整理我腰间的玉佩。车厢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我看不见她的脸。

「南秋啊,」我低头看她,语气带着惫懒,「幼时的事情本宫都记不清了,你是几时来我身边的?」

「奴婢是先历时二七年来您身边的。」南秋给我整理腰带,也失笑,「殿下当时方才九岁,娘娘担心殿下年幼没有玩伴,才派奴婢来伺候您。」

我听得笑了一声:「……这样啊。」

南秋整理好了腰带,抬起头,有点茫然:「殿下怎么了?如何问起来这个了?」

「本宫在思量本宫做到这一步是不是错了。」我失笑,喃喃,「若本宫乖顺点,嫁了出去,纵然过得不好,至少还与母家是一条心。」

「如今本宫弄权在朝上,少进后宫,」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母后便已然与本宫非一路人了。」

「南秋,」我甚至有些惆怅了,「是否世上的人心,其实都会随处境而改变呢?」

如果我是原女主平嘉洛静,按部就班地远嫁别国,虽说欺凌受尽,毫无欢愉,失子失国,而齐国宫内王后已然被昏庸的王一刀斩死,那南秋没了故国之线,旧主之恩,是否就会成为我的南秋,忠心不二,性命相托?

可如今我是齐国王姬,弄权朝野,逼得大殿之上臣民队分两侧,或者说连齐国都被我撕成了两半,一侧是我,一侧是王后的新子,六殿下。

民说我压制胞弟,阻挠真正的储君继位,简直跋扈妄为,臣骂我牝鸡司晨,目无礼法,窃国奸贼。

人人都说,若我放手让六殿下去做,齐国上下不必被我撕成两半,水火不容。

可是这样团结齐整的齐国,世家仍然盘踞于上,民众仍然低伏于下,王室式微而浪荡昏庸,如何竟能是我想要的齐国呢?

这样的齐国,如何能留给牙膏崽?

只是齐国如今几乎一分为二,一边是平嘉王姬,一边是六殿下,而王姬与六殿下之上,是赵太后。

一子一女,都非亲出;齐国王嗣,都在膝下。

「这大齐本不该是如今的大齐,而本宫从来都是母后的女儿。」南秋跪在我脚边,深深伏地,我温和地看着她,「只是可见母后心里,却终也不如故了。」

「不是这样的殿下!」南秋下意识地抬首,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

「母后让你随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我没有丝毫被人背叛的气恨,只是温言问她,「你这次来,母后叫你什么时候送本宫上路?」

「又或者,母后让你跟来,确保本宫此行出了王都城门,」我叹了口气,「就不要再活着回去了?」

南秋只是怆然:「娘娘如何会这样对您!只是——」

「只是——」好端端一句话,她心绪激荡之间,竟不能说个完整,「只是他们逼人太甚……」

这话无异于自曝。

才出口就戛然而止,她猛地抬首,却又说不出什么了。

我与她的面庞都隐在阴影里,谁也看不清谁,我只是有点无力地笑了笑,大齐就俩拨人,赵太后不站我这边,必然是站台如今的牙膏崽六殿下了。这让我心情复杂得很,颇有点养狼为患的感觉:「是何时的事情呢?」

「虽不知道母后是如何心里计量,」我叹了口气,「难怪是总推说身子不好,使本宫去侍疾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赵太后永远养不好的病,三天两头的急召侍疾,甚至是南秋频频提起的「您还是千万勿要与六殿下离心」。

只是原来这世上处境的不同,真能叫人心也易变。

南秋只是跪在我脚边,几乎是要把身子跪进地板的阴影里,狠狠地磕着头,话都凄惶:「殿下……殿下,这些事情本便不该由您来做的!六殿下与您总是有情分在,如何谁不是出头,您偏生要……要这般呀!」

「……」

我听着奇怪,扯了扯嘴角:「怎么,连你也觉得是本宫拦了小六的路,不叫他好过?」

「原是本宫弄权,不肯叫大齐安生?」

「南秋啊,」我这下是深深地怅然了,「你陪了本宫这么多年,你该是最不当这般想的人。」

南秋无言,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车厢里一片昏黑,我慢慢地,长长地,深深地,吐出来一口气。

「如今的大齐,就算有一位君王,又有什么用呢?」

我淡淡的看着她:「不要磕了。站起来。」

他妈的,老子现在算是明白原女主活生生憋屈死是个啥感受了,实不相瞒,我现在光是这样,我脑溢血都要气出来了。

名义上的后援反水,世俗上的母后叛离,忠心耿耿的丫鬟原来是对母后忠心耿耿。

我现在就感觉自己是个炮仗,一点就爆,不是噼里啪啦的那种,而是要带着一口气狠狠地蹿上天,气得炸开漫天火树银花。

我多想马上杀回王都,先把牙膏崽打一顿屁股,再去赵王后宫里闹,最后挨个上门跟世家老头儿们约个群架。

可是我不能,因为边关真的有场群架在等我。

而且其实不必说,她们不会懂。

我知道她们不会懂。

我不怪她们。

因为人心是会变的。说实话,如果我命广而寿,我也未必会让牙膏崽出露这个头角。我携带剧情 buff,而牙膏崽是天命之子,我若寿,这大齐我不会坐以待毙拱手相让,我与他必然一战,而且是场血战。

如今我是要死了,所以我不求别的,只能做他手里一把刀,斩落大齐的门阀世家,铺平道路。

我之所以如此燃烧自己,照亮牙膏崽,全是因为我要死了的缘故。

可我又不能叫他们知道我要死了,一来他们信不信还是两说;二来要是叫他们得知,那不管我能活多久,我都活不长了。

既然我的死期在他们眼里还是未知状态,按照祸害遗千年定律,他们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我,觉得我要真狠了心要搞个大事件,掀起腥风血雨了。

但其实我是小葵花妈妈开课了,亲力亲为,无私奉献。

做别人的刀不会有好结果的,不折亦断。

我已然鞠躬尽瘁,机关算尽,我也不指望还有世人能理解我万分之一,骂我时候口下留情。

等等,倒是有一人懂,可惜那姓林的太坑爹,我不愿与之多言。

所以这些话堵在心口,最终也只是一句叹息。

等南秋真的止住了磕头,站了起来,那样怯怯又恐惧地看着我,我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问她:「你若有心上人,我便放了你,你回京成亲罢。」

她又跪下了,这下是真的哭了,声音都带着鼻音:「奴婢知道有负殿下!……奴婢从未想过要对您不利,奴婢从来都……」

我想耐着性子劝她,但是眼下我实也没有功夫哄小姑娘,只能一边理了理衣袍,一边无奈地笑:「你别总跪地上,我放了你是为你好,不是怕你害我,如今的形势你还不明白?边关是何地?且不说这事何年何月才能了,你早些回京嫁人,也是好的。」

她还是那样跪着不肯起身:「奴婢不会离殿下而去的,殿下何时回京,奴婢便何时回京。」

「奴婢,奴婢从来也未想过要害您……」

「我何时回京?」

我正撩了车门帐帘要往外走,闻言回头对她笑了笑:「——我多半是不回去了。」

我原早知道漠北的冬天冷得要命,现在方才知道西域大漠边关的风吹过来,像刀子刮在脸上。

辛无双脸上戴了个奇奇怪怪的面罩,也不骑马,也不进马车,就那样懒散地坐在车顶檐上,我掀开厚重的车帘出来,险些给风沙刮个后仰,随之就看见了他轻飘飘又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不由得奇怪:「无双,你何不去骑马?」

「我忧心你,」少年人的话语总是这样打直线球,就像火热的板栗,香味诱人却烫得不能叫人伸手去接,「你怎么出来了?」

我挑眉反问他:「明明在这里听墙角,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出来?」

辛无双看着我面色平静,倒是吞吞吐吐:「我只以为你约莫会生气的……」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一边的侍卫说:「牵两匹马来。」

辛无双从檐上落下来了,简直是讶然了:「静静还会骑马?」

这时代的基本上不存在巾帼,赵太后就是将军家的女子,不论赵国公多么暴躁,她一样是深闺里温婉的贵女。连大基数的文臣也不会骑术,这次西行大部分都坐马车里颠簸来的。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与斗篷,看着他那个奇奇怪怪的面罩就想笑:「怎么,你不会骑?」

他想也未想就否决了:「怎么可能!」

「君子说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玩意儿这时代也有,果然是个设定混乱的小说。侍卫牵来了马,我挽好袖子接住其中一匹的缰绳,翻身就利落地上了马背,回头向他一笑,「我从未觉得自己有甚不可做的,亦是也要做这君子。」

我这马温顺,毛发浓密,骨架宽高,不似寻常的西北烈马,应是从帝都带来的马匹。

辛无双也骑了一匹马来,几步赶上前跟我并行,奇道:「静静,你当真会!」

我看了他一眼,慢悠悠:「你到底是想问我会不会骑马呢,还是问我有没有生气呢?」

这个小天使又磨磨叽叽了:「……你生气嘛。」

我不答,只是驾马奔了几步,斗篷被吹得猎猎,将领们倒是被突然窜出来的我吓得一惊:「平嘉殿下!」

「诸君安好。」我挥挥手,还没有多说什么,辛无双紧紧又黏上来:「静静,你到底气是不气?」

天色愈晚,风沙倒是越小,西北大漠又天日落得早,现下倒是已不是刚出来那样刮脸了。

被人缠着问,我只得赶着马就跑,往前快行了几步,马蹄落下溅起蓬沙,可惜这人实在太缠人,总不叫我安静。

无双心性是我从所未见的澄静稳安,若是在以前,许是要被我那几个好友大呼小叫地封为少年气,可他远比少年坚忍。倒不如说他像是自成了一世桃源,永远目光明亮,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也不会回头。

暮色要起,他脸上的面具还是很搞笑,而面具之下我知道这样少年气的人长了一张貌若好女妖娆妩媚的脸,眉飞入鬓眸如点墨,笑起来简直颠倒世间。

他长了这样一张看上去极聪明的脸,却连人沉默的回答都不懂。

很多人沉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给出来了答案。

这个时候你若是要我宣之于口,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是回头笑一笑,撩了撩鬓发,沉静地说:「我自然是不生气了。」

「可是……」他倒犹犹豫豫了,「你还叫她伴在身侧吗?」

如今我还不打算同赵太后撕破脸,自然不会管了,可我只是温和地笑笑:「南秋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这么多年了,自然是信得过的。」

「我从未求过她发自真心的追随,」我摸了摸手下的马,悠悠,「凡事不求真心,只求事成,就不会叫人难做。」

「我听着总觉得怪怪的,」辛无双挠挠头,他还戴着他那个奇奇怪怪的面罩,模样很滑稽,「真奇怪。」

当然奇怪了,这都是假话,我刚才就没说一句真话。我笑眯眯看着他:「你呢?可又是真心追随我?」

「那是自然。」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自然是真心要来随你!」

「好。」我温和地对他笑笑,「我记得你的话。」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辛无双苦恼地挠头,「分明那先是静静的母后,才是六殿下的……怎么会如此呢?」

我悠然地赶着马,晃晃荡荡地前行:「那自然是我的母后。」

「但母后的舅家,是王都白氏,大齐一等一的权贵世家,必然是他们为首出动,说服了母后。」

我坐在马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边关漠野,突然说:「我不喜欢这些世家。」

「世家最开始的时候,是大家交情甚笃,所以愿同袍相携,尊洛氏为王,共治盛平,可人会老,还会死,一代代传下来,我愿与你同生共死,可我的后代若不与你的后代道同志合呢?姓氏还是那个姓氏,人心怎么还会是当初的人心呢?」

「可是这么多年,大家早就结亲通婚,血脉互通,搅搅掺掺分不开了。」

我遥遥回头,对他一笑:「就连我,从某种理论上来说,也是白氏的后代。」

「我甚至能想到白氏为首的那群人是如何说动了母后。」

「我曾对母后言,外公赵氏年岁已高,应早做打算;想来他们也是这样说动了母后,望母后多多说顾我。本来就是一家人,怎么会有白家害了赵家的理;本来是一家人,我怎竟同室操戈,与小六干起仗来了呢?」

「本来是一家人,」我语调讽刺,「怎么会我害你,你害我呢?」

「我母后性子婉和,所以平生未见大事,她不懂我与她的世家本就是不能相容,她只望我们能携手并进,安安乐乐才好。」

我淡淡地说:「可是她不知道两边摇摆的人不配得到善果。」

「我与她们,本也做不成一家人。」

行军队伍浩浩荡荡,绵延而去,一眼竟看不到尽头,我看着就笑了起来。辛无双怔怔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看不懂我的笑容,所以我伸手抓住他的缰绳:「无双,王都里的世家,我带走了他们大半数的私兵。」

「如今已是近年底,他们留在王都,自然有人送他们上路。」

辛无双瞳孔都紧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是家主身亡那你手下必然兵变——」

「所以。」

我语气温柔又亲热,带点儿说不清楚的缱绻:「所以我与这满城世家啊,总有一个不能活到明年。」

大漠的风沙简直是最好毁尸灭迹的利器,我话才出口,就被风夹裹着消失了。

辛无双紧紧地握着缰绳,看着我温柔地端坐在马上笑,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突然一转马头,凶横地策马远奔了。

这样的局,早在急报送来的时候,我就心里已定,而那时候林致远也必然意识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当时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明白了。

六殿下要成为王上,要平嘉王姬让路;而六殿下要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不受胁迫的王上,要满城世家都卸甲臣服。

林致远要满城权贵世家都做人下人或者刀下鬼,他在这世上独自抗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日,等着有一个人站出来跟他联手,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对抗这作践了他半辈子的森严鼎立门阀。

上一世原书里,林相谁也没有,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做到掀翻这场锦绣血泪,他选择了通敌生变,大开城门,让蛮人屠了满城的世家。

这一生他等来了我,他这样说着要与我同生共死,就是要跟我同舟并游。

我要捧洛天依,他要林家,我们合谋之下林家老家主归西。

现在林相要弄死京都其他所有跟他的林家竞争的世家,他要他的林家变成全大齐第一世家,他要站上这森严门阀的顶端。

而我,要洛天依上位,做这大齐堂堂正正的王。处理一百个世家可比处理一个林家麻烦。

我要借林相的手抹掉其他的世家,林相要借我的势登顶大齐人臣之位。

所以我连夜带走了世家温厚的子弟与屯养的私兵,削弱了世家的武力;林致远稳坐京都,举起屠刀。

接下来的王都会在林相的挑拨操控下变成大型炼蛊现场,所有的世家会以新王殿前为战场展开厮杀,都想趁我不在的时候拿下新王朝的高位。

其实人心也没那么难猜,他们都想成为最强横的世家,他们都想我和赵家人尽数死在边关,他们想让大齐成为他们的大齐。但是他们还是慷慨地给出私兵,以此威慑林致远,如果他们在王都一旦不测,他们的私兵会强行拥我回伐护主。

可惜林致远比他们还要狠,更要戳中人心,世家爱重嫡子如珠似玉,那份名单上挑出来的就全是世家的庶子弟,他赌的就是若那日我死了,这些庶子其实不敢公然反伐回京。

他赌,我其实不会再活着回到京都。

一国安有二主,我平生之愿就是要洛天依成为大齐最好的王,那我如何又还回得去王都?

他们又何尝会让我回去王都?

想到与那人在宫里遥遥一眼,我叹了口气:林致远,你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既然已经设计决意要让我死在边关,为何还说要同生共死?

「平嘉殿下!」一道声音简直是落雷般响起,险些把我从马上震下来,我回头发现正是我那好外公赵国公兴冲冲快马赶来了,「果然是殿下,御马之姿也似天仙了!」

我这好外公什么都好,就是没咋读过诗书,形容人说来说去只会夸人一句「长得好」「天仙似的」。我对他点点头:「外祖父。」

「如今你才是主将,王姬挂帅,可是头一回哪!」他仰天大笑,对我拱手一礼,「殿下好气魄,末将愿为你马前卒!」

「外公揶揄我。」我无奈地笑笑,「世上奇人异事那般多,我不过是仰仗您余荫,张扬了点,如何就头一回了?」

男三也驾马赶了上来,对我拱手一礼:「殿下。」

我也含笑点头:「范将军。」

赵国公不乐意了,拿那双虎目瞪他,胡子都要竖起来:「给老子爬!你之前犯了那等事,老夫在王都不好动你,你以为现在在边关就没事了?」

这事自然指他那个傻批师妹女三宫里拿剑砍我的事情了,被赵国公这样吼了,范小将军还是有点踌躇:「殿下……」

「你且安心,」我温柔一笑,「虽说那日着实有点过分,我却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辈,只不过最近着实忙碌,恐怕在范将军与我返京前,只能请范将军的小师妹在宫中暂住几日了。」

「既是你的人,」我撩了撩一缕耳前发,温声,「本宫不会亏待了她们。」

男三还是当初那样纯情得简直撩不得,霎时脸就一路红到了脖子,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清楚:「……她是我的师妹……此处确实承了你的情……」

赵国公听得吹胡子瞪眼:「情?!什么情!」简直是爆吼了:「呔!范家小子!你跟平嘉有啥情!!」

范家男三简直脸红得无地自容,一拉马就跑路了,只留下赵国公原地气得够呛:「混蛋小子!还不回来跟老夫分辩清楚!」

「外祖不必置气。」我端坐在马上,仍是温婉的样子,「这些都是小事。」

赵国公把自己气了半晌,这样看我一眼,倒是没问我为何无缘无故两三日不露面,只是还是揶揄我:「老夫见你模样,从王都而来边关,倒不得改分毫,竟越发好看了。」

「王都繁花似锦,本宫亦能独占春光,」我淡淡地挑眉,「边关纵然冷寒,也应有爱美之意,不能损我容颜。」

赵国公:「……」怎么说呢,好像都对,但是你脸皮还挺厚的哈。

我拿着本书第一绝世美人的光环我肯定不怕我,前女主被蹉跎了那么多年都不改容色,边关这点风沙刮身上只能让我容色愈姝丽,烁烁生辉。

但是现在重点不在我的脸上,而是应该在大事上:「还需行军多久能至半月城?」

半月城是目前最边关的边关了,残城里的残城,被蛮子打得半死不活,昨天才被围点打援,现在听闻大军将至,蛮子马上又退去驻营,明显是在坐等一和谈。

赵国公摸了摸胡子:「还有约莫两个时辰就能到,只有一事,前些日子你不见人,老夫便自己做主,已经把军队分派了一些去了附近别处的关隘。」

才说完这老爷子就摆出来倨傲神色,还偷看我,想等我请教原因。

我看他一眼,莞尔:「连外祖父也知道这蛮子狡诈恶徒,总爱做一边谈和一边偷袭的这些下作之事吗?」

赵国公一腔显摆的心思都付了流水,登时懵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老子看过原书,老子是他爹。我笑而不语:「一言不发便兵发贸易友邦之流,不能以忠义仁孝待之。」

「痛快!」赵老爷子瞬间神清气爽了,「殿下高义如此便好,要知道蛮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不可与其有道义之仁。」

「慈不掌兵,义不持财。」我勾起嘴角,看着逐渐出现在天际的朦朦胧胧的残破城墙,轻声,「他们绝非善类,本宫也不做这个好人。他们要战——」

「那就叫他们把命留下。」

赵老爷子偌大一块,看着我的温和笑容,下意识摸了摸胳膊上的疙瘩:「平嘉啊,你原来就是这样子的吗?」

我有点诧异,笑容还是温和:「本宫一直如此。」

「……」赵老爷子挠挠头,「你身边那个小公子,可是跟你置气了?」

「??」你可别打我的天使宝贝辛无双啊,我自然否认,「自然不是。」

「那个小公子,老夫看着是个好的。」而这老爷子这是深深看我一眼,意味深长,甚至还美滋滋,「那句话怎么说的??怜香惜玉?对对对,就是怜香惜玉。」

我:「??」

老爷子美滋滋了:「等这事儿了了,老夫就卸甲养老去也。你那个小公子我看着是个好的,比林家那个相爷好,虽然那个相爷也好,就是看着总觉得让人不快,说话也弯弯绕绕的。」

(此时,远在王都的林相爷无辜被 cue:??)

「对,那个林家的,还是太文弱了点,看着不像是能久活的,」老爷子疯狂暗示,「我看你那个小公子,甚不错,老夫也很是中意啊。」

我:「????」老子拿你当外公,你这是准备挖老子墙角?而且林致远知道你这么说他吗?我们全死了林致远都未必会死好吗?

我脸色越来越奇怪,眼看这老爷子越说越激动,简直在马背上手舞足蹈了:「那便初初这样定了!我看那小子,是个能做驸马范公主的!」

我:「???????????」


其实这位「能范公主做驸马」的爷正悄悄跟在远处,本来磨磨叽叽地闹别扭,差点被这一句话砸落马下来,整个人都僵了。

「国忧未定,何以为家呢?」我打哈哈,「无双惯是跟了本宫,却可能未有此意,那您岂不是猜错了,枉做恶人?」

「那也只是他未发现自己的意。」老爷子满不在乎,「他对你好,必然是心里有你,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我嘴角抽搐:「外祖父,您好懂。」

老爷子睥眱地一挥手:「那是自然!老夫当初也是纵横四国的多情种!」

「虽说他要是待你好,未必是心里有你,」老爷子眯起来眼睛,可能颇有感触,「但是他嘴上说着爱你亲你,却伤你害你,作践你,必然是心里没有你的。」

「世上许多情,哪种都好,是谁都罢,没有一种是以情为名,行伤害之实的。」

老爷子威风凛凛:「做人在世间,不说顶天立地,也该是堂堂正正;若心口不一,连女子也辜负,枉为大丈夫,愧杀其人也!」

赵国公开课了,真该让前书的慕容憨批来听听课,虽然他们十有八九要打起来。我只是含笑摇摇头:「本宫实近日内,不必考量这些事情了。」

赵国公:「……」老子白说那么多。


路也迢迢,人也渺渺。

我牵着马缰回望过去,已然看不见那花重柳绿,金雕玉砌的王都;再看前路,边关残墙半扇,就在眼前。

这情景,倒让人心生怅然,此刻我看着遥遥可望的半月关,心里平白生出一些安定来。像是书也好,剧情也好,那不知名的神也好,有冥冥之中的人在对我说,我这生的路,已经快走到了尽头,而这里,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只是我看着远处那破城,摸着下巴,我寻思我死也得换个地儿死吧,不是我看不起它,这地儿是不是有点太破了??

我洛静静,地婊最强,绝世绿茶,好端端一个美人,我寻思我得挑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下线吧,这城跟过了遍蝗虫似的,都感觉只剩半面墙了,不合适的?

或者说……要是我动作快,其实还能赶回王都,过一段死前养面首捧戏子花天酒地昏天黑地挥霍无度的舒服日子?

我陷入了沉思。

我心动了。

赵老爷子倒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几乎是扬眉吐气:「殿下,这边是半月关了,按老夫的预料看,对方三日内就要派使节来,你能应对吗?」

我笑了笑:「自然如此。」

老爷子眼神带些探究:「殿下远道而来,意欲和谈?」

我看了他一眼,控制不住笑了出声:「外祖父若有什么话,不必试探于本宫,况且外祖父的试探着实不算高明。」

「本宫看过军情图与以往战例,今年的蛮人也是入关劫掠,不占城池,却刮地三尺,屠戮妇孺,实在可恶。」

「而今年旧可汗殡天了,三皇子靠母族势力登位,其人性喜奢贵宝物,铺张无度。蛮子贫寒,年年冬狩劫掠别国抢粮物,有这样的君王,今年谈和必然是狮子大开口。」

我淡淡:「不必期望,和谈无望。」

赵老爷子张了张嘴,又一次炫技被迫中断:「……这你也知道了?」

「本宫来前,做了不少功课。」我莞尔一笑,「若无把握,何必以身犯险呢?」

赵老爷子拿他那双虎目瞅我,瞅我,瞅半晌,我笑而不语,他嘀咕:「如此一看,你倒与林家那小子有点相配。」

我也瞅他:「外祖父如何倒不喜林相了呢?」

「哦。」老爷子直言不讳,「其他倒好,就是他看着文弱,总觉得是个活不长的短命鬼,若当真福气浅中途让你守寡,岂不是不好?」

我憋笑憋的有点辛苦:「那依外祖父高见,还是辛公子为佳?」

老爷子挠头:「你那小公子其实……看着总也觉得身板不硬,要说最好,自然还是须照着老夫这般的硬汉选了。」

我看了看他碗口大的拳头,沉默:「……那倒也不必。」


老爷子得意地秀身材起来,我咳了咳:「外祖父应当是分兵去了附近沿途六城,或成犄角之势,准备迎战了?」

赵老爷子:「……这你也知道了??」

是的,因为我开挂了。我看了看天色,悠哉悠哉地策马找辛无双去了:「两日内应该就会和谈,五日内有大雪,望外祖父通知各城将领,若能严守未来半月,咱们许是还在年前饿死蛮子,赶回王都。」

老爷子:「……???这你都知道?」他想追上来问:「殿下此言当真?有大雪将至?」

我已策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