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请命>第15章 途中

  祁玉成不记得当时与项文辞在狭缝里挤了多久才等来援兵,也记不真切项文辞腹部的痕印,似乎是比现下更密颜色更深,但也或许只是半梦半醒间的错觉,他当晚未多深究,陷在旧事里,及至子夜才渐渐入睡。

  第二日项文辞睁开眼,残月朦胧天刚要亮,这是他往日起床练剑的时辰了,然而今日却动不了身。

  他被一泼皮纠缠动弹不得。

  祁玉成抬腿压在他的腰上,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从背后环着他的肩,散开的乌发也攒成股与自己的丝缕交织,层层叠叠散在衾被上。

  项文辞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他心想昨日这人翻来覆去大半夜没睡着,好容易闭了眼不如让他多睡会儿。

  天光渐渐透窗而入,从窗栏洒进雕花隔断,斑斓地点缀着两人雪白的单衣。

  项文辞眼睁睁看着光点的轨迹随着日头高升,从床沿移向罗帐,从罗帐移向祁玉成薄薄的眼帘,他徐徐抬手隔空遮在祁玉成的额前,挡住不通人情的刺眼日光。

  “看够了没?”祁玉成没睁眼睛,嘴角却抢先苏醒,漾起一道浅淡的笑意,他手臂更用力地紧了紧,把项文辞牢牢固在怀中。

  项文辞浑身更僵硬了,他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冷冰冰道:“我倒想问你睡够了没。”

  祁玉成这才举眸看来,清亮的茶色眸子温煦安宁,顾盼间多了项文辞读不懂的依依难舍。

  “别走,起床做什么去?”

  项文辞仍旧机械地问一句答一句:“练剑。”

  祁玉成诛求无已,埋着脸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口他颈间的冷松气息,“你已经很厉害了,今天别练了。”

  项文辞别开头,只在祁玉成眼里留下一段凝玉般的脖颈和清癯的下颌,“你对我高看一眼,我更要对自己严格三分,得起身了。”

  “那我和你一起……”

  祁玉成话还没说完房门笃笃两响,紧接着似曾相识地一脚破门,项含卿领着祁司衡走了进来,“昨晚什么情况?”

  项文辞像受惊的兔子,两腿一蹬,飞快地捞过外袍准备往身上套,祁玉成重重一头栽在床下,火冒三丈地揉着额角起身骂人,“项文辞!你就是这样弃我如敝屣的?”

  项文辞也没多好过,他刚把祁玉成踹飞,缠在一起的头发就被猛然绷紧,他急忙扑到床沿边才没生生拽掉几绺,于是项含卿进门看到的就是自家弟弟正和暴跳如雷的祁玉成凑在一起解着发尾。

  项文辞抬起脸,不明因由的薄红染在眼尾,他一字一句地恨声强调,“姐,记得敲门。”

  项含卿恍若未闻在桌边落座,“羞什么?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用看就知道你和他睡在一起。”

  什么心思?

  祁玉成蓦地抬起头,看向项含卿,这辈子未出现过如此求知若渴的表情。他没意识到自己心脏的鼓噪,也没能抓住那点隐匿的期冀,只是表现出的殷切异常鲜明,脾气也不发了,头发上的结也不解了,好像撞到床踏板的额头也不疼了,见项含卿不打算多言又转眼盯住项文辞,眼里絮光闪闪,“快解释!你姐说的什么意思?”

  项文辞强自镇定把头发解开,穿起外袍,努力克服着想要躲闪的目光,却压不住耳根泛起的热,色厉内荏地说:“当你贴身护卫的心思,你许了没有?”

  分明是件好事,祁玉成攀升到嗓子眼的期待却一寸寸往下降,落回肚腹里时又凉成了不甘,隐隐的失望让他态度不算和悦,“区区护卫么,你爱做就做。”

  说罢他丢下一屋人,去内间梳洗整理,项文辞心里发虚也不痛快,便找他姐姐的茬,“你俩没睡一起?不是你安排的房间吗?成日尽盯着我俩大男人,倒是你,说的是名义夫妻,我看也假戏真做了。”

  项含卿桌子一拍准备发火,祁司衡忙按了按她的肩,“是我安排的,我考虑不周全,只顾虑到行踪暴露,恐怕夜里危险,没照顾到你和玉成住一起不方便。”他轻咳了声,不自然地继续说,“我昨晚睡在地上的,文辞莫误会。”

  项文辞仍不罢休,想到好容易理顺了毛的祁玉成此番又不知被踩了哪门子的尾巴,就越发想驳项含卿,他用不太大的声音道:“还真让主子睡地上,死士睡床上,你也是独一份了。”

  项含卿不做声,冷着脸坐在一边,等祁司衡问完昨晚发生的细节,她给了项文辞一记眼刀,率先走出了房间,几人不欢而散。

  继而启程,祁玉成非得项文辞与他同乘一與,但又不多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途中一骑从远处追来与马车并行,是祁封回来了。

  “少爷,已按你意思查探清楚。郢州花街日前确有一支商队停留过夜,领头的贾人点的正是头牌,老鸨没拿到钱也是事实。”

  祁玉成用手中折扇挑起帘子,斜倚车壁,兴味索然地听着。

  祁封见状不再卖关子,拿出压箱底的劲爆消息妄图引得他夸奖两句,“但我昨儿一夜都在花街上,特意听来些传言,说老鸨没拿到钱不假,但商队里众人给姑娘们的赏钱可不少,还说从来穷困潦倒的独眼龙日前给一个相好的妓子赎了身,他却从出了郢州后再没回去过,那女子一直等在城门口。更有传言……头牌姑娘死了……”

  祁玉成不出所料地抓到点重要线索,掀起眼皮等祁封的下文。

  祁封说到此处却开始含混其词,一副不愿启齿的样子,“死于……死于商队停留的当晚,那惨状……就跳过不细说了。”

  祁玉成将头玉扇往车窗上一磕,眉首一压,严厉道:“讲,全都讲清楚。”

  项文辞瞥了他一眼,这人凶起来还真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意思,祁封也马上挺直腰杆,再不插科打诨,“说那头牌姑娘是被折磨死的,衣物被撕得破破烂烂,浑身是伤,胸口被撕咬得一片狼藉,下身更是塞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儿臂粗的玉势都算温和的,甚至还……”

  祁玉成眼见坐在他对面的项文辞眉头越蹙越紧,忙出声打断,“这部分跳过。”

  祁封一句话呛回去差点噎着自己,绕过这段惨不忍闻的描述说重点,“少爷是否还记得相爷提到过的,年前在京中发生的惨案,从传言来看,这姑娘的死状与当时情况甚是相似。”

  祁封话毕不再出声,等着祁玉成的回应,只余车轱辘的轮转声和马蹄踢踏的响动,祁玉成视线移向脚边燃着的金兽熏炉,沉默良久,而后轻轻一点头,祁封便退了开去。

  项文辞默不作声地坐着,没去探究也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他能从祁玉成深敛的眉目间看出这事背后定有盘根错节。

  他转向车帘外,望着沿途渐渐富庶起来的山村田野和清晨苍江,想着经了五年旱情十年战乱,好容易天地一统,百姓安身为乐,祁司衡一众年轻纯臣也在云程发轫之际,莫要被夺嫡内斗误了才好。

  祁玉成渐渐从繁乱的思绪中梳出条理,见项文辞面上露了点忧虑,如同白璧微瑕,他抬脚轻碰了碰项文辞的靴子,“不用愁。”

  项文辞点点头,就听祁玉成解释道:“雁阁、王湛既然脱不了干系,提防着就是,能跟他斗起来的,估摸着也就是东宫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独眼龙应当已经被灭口,敌人藏在背后,利用独眼龙用钱心切设了个圈套,自己除了花些银两完全摘在事外。倒是那姑娘的惨死……”祁玉成从项文辞身上移开视线时,瞳仁里的暖意就顷刻散去,“这人残暴如斯,不为别的,就为替苦命女子讨还公道我也要把他揪出来。况且我爹和二哥志在一番事业,本都不欲掺和其中,然而有人几次三番上门纠缠,祁家人做不到息事宁人,也做不来明哲保身,我们便不会跟人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