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请命>第32章 失控

  绕过院落水榭,避开前院的人来人往,项文辞飞檐走壁来到后院,趴在檐上等了一会儿,一名妇人提着水桶挨间打扫屋子,唯独绕开了西南角的一间。

  项文辞轻手轻脚起身,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那间下人们不敢进的房间,老本行丝毫不见生疏,在房中叩叩摸摸,不多时就在一副矮榻下发现了暗格。

  暗格中有一只匣子,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往里塞,项文辞席地而坐,一张纸一张纸地翻找,始终未找到提及程讴的只言片语,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无功而返时,他翻出一封字迹遒劲的密信,信中提到按照老规矩把七弯巷征收作为钱庄和赌坊,信上盖着东宫太傅秦宗的印。

  涉及七弯巷那便是找对了地方,只是这“老规矩”是什么,让项文辞实在在意。他便回过头重新翻阅那些杂乱无章的纸,终于在又一封信中看到了“老规矩”三个字。

  这封信没有落款,笔迹清隽,说的是按照老规矩,务必将南徐的当家人拿下,港口要冲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项文辞回想今年初,前任南徐刺史犯事,而后御笔一挥,由一名五品小官擢升,不知与这“老规矩”间又有着怎样错综的关系。

  项文辞继续翻手中的东西,找出了另一封信笔迹相同的信,信中只说交给简云岚办,莫被淮安王知晓。

  项文辞将着三页纸揣进怀中,迅速处理好现场,悄声出门,打算回到宴中去。

  一切还算顺利,他脑海中不住梳理着最后那封信的逻辑,简云岚或许另事他主,且写信的人不信任淮安王。

  正埋头想着,项文辞转过回廊,迎面撞上一人,他稳定心神看也没看对方随意道了歉,那身影却朝旁移了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项文辞。”

  项文辞抬眼,对上的正是方才在场中出尽风头的简云岚,他卸下君子面具,此时端的一副丑恶嘴脸,嘲道:“公子的狗。”

  项文辞眉头狠狠一皱,攥紧了拳头,不是因为被唤作狗,而是因为这人对祁玉成的称呼和语气莫名地亲昵。

  项文辞没有搭腔,简云岚肆无忌惮地伸手想捏项文辞的下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项文辞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简云岚吃痛退了一步,甩开项文辞,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看不出你哪里好,确实和别人说的一样,平平无奇,哪怕站在公子身边也不会让人多看一眼,也难怪跟着公子那么久了,也没得手,很挫败吧?”

  项文辞往常不是不动如山就是手起刀落,从未跟祁玉成以外的人逞过口舌之快,但不知为何,这时实在没忍住。

  他挑了一侧的眉,冷冷道:“你以为他看你一眼就算你得手了?玉成心善,林子里快要饿死的蠢猪他都会怜悯地看上一眼。”

  “……”简云岚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百毒不侵,在太子殿下口中却又极易撩拨的人,居然这样牙尖嘴利,立刻激起了他的胜负欲,“这只是开始,你等着看,我今晚就会当着你的面,爬上公子的床,你可别忘了给我们备好洗澡水。”

  项文辞二话不说,拧身一脚,简云岚匆匆格挡仍承不住他的力道,猛地撞在了墙上。

  “我等着给你收尸。”项文辞说完便越过他打算离开。

  简云岚再一次没料到这人还挺沉得住气。

  不够,这样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简云岚忽然说:“告诉你个秘密。”

  项文辞脚下不停,对他的秘密丝毫不感兴趣,他只好像个小丑似的追上去说:“我给他下了药。”

  项文辞终于如他所料那般骤然停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死死抵在廊柱上,透过那双暴怒的眼,仿佛能看见深渊底部的冰凌。

  “什么药?”项文辞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简云岚掰着他的手指,挣扎着说:“你猜猜。”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信,你若敢杀我,在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动手了。”

  项文辞:“你以为我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能,他来淮南无外乎是想从淮安王那里得到什么,此时刚与王爷交好,你不可能杀了王爷的人,也不会当面触王爷的面子。”简云岚说着,脸上露出可憎的狞笑,“怎么办好呢?那壶酒应该已经上桌了。”

  项文辞手上猝然发力,掐得简云岚不住弹动四肢,又被项文辞拎着领口狠狠掼在地上,他呛得泪眼婆娑,透过一层水光,看见项文辞惶急地冲进了宴厅。

  “来,本王敬贤侄一杯。”

  项文辞眼睁睁看着张悠提了个新的酒壶,斟了杯酒搁在祁玉成的案上,淮安王笑眯眯地举杯,祁玉成似乎已被他们二人灌了不少,眼神不太清明地笑着。

  “王爷,你怎么放倒二哥又来折腾我?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我当场赔罪。”

  “只有你们二人远道而来,是客。但要说你二哥真是空有一身胆气,想喝倒我还嫩了点,但他直爽,这点整个淮南的酒鬼都不如他。”

  祁玉成刚要去拿酒杯,一只手伸过来,抢了他的杯子仰头一口干了。

  淮安王看着项文辞执杯的手愣着没动,祁玉成比他还要吃惊。

  他是知道的,这人从不沾酒!

  但吃惊过后他也慢慢回过味来,这酒里一定有什么。

  他一边惴惴不安地想自己喝了会出问题,难道项文辞喝了就没事?一边也趁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观察起场中的人。

  淮安王的确是惊讶的,他一会儿看看项文辞一会儿看看祁玉成,而张悠则脸色变了几变。

  整理了一番仪容又回到厅中的简云岚也微微睁大了眼睛,与张悠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又一次没料到,项文辞解决这两难处境的方式竟然如此粗暴,他可没说是什么药啊!万一是春药,万一是毒药,万一是哪一种药你都不知道,你怎么敢一口干了呀?!

  “小兄弟是不是渴了,重新斟一杯,再斟一杯。”淮安王打圆场般强行解释,冉州尉也是个热心的,急忙起身帮忙斟酒,祁玉成却一言不发地抬手拦住,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拨着腰间的玉,没再碰案上的东西一下,望着张悠似乎在讨要一个说法。

  张悠见状突然发难,“王爷敬酒礼遇三公子,你这奴才什么意思?”

  听到“奴才”二字,祁玉成把玩玉佩的手指缓了一缓,眼中不带一丝温度,道:“意思是我不能喝了。”

  “罢了罢了,今日图个开心,只管随意。”张悠看似没再纠缠,临了却又补了句,“但公子是世家名门,手下跟着主子出门,可不比独自一人,失了规矩是打公子的脸、折门阀的面子。”

  祁玉成火冒三丈却瞥见一旁项文辞朝自己轻轻摇头。

  “那继续吧。”张悠招手让简云岚上前,“光一人在场上,拳脚再好没个来往,自己也舞得无趣,要么简公子挑个人过过招?”

  “我来。”祁玉成左右松动了一下颈骨,看着简云岚袖口的那枚脚印,眼神好似猎人盯上了猎物。

  简云岚虽觉得这是一次接近祁玉成的机会,但更想借机向项文辞讨一脚之仇,“公子亲自下场我施展不开,酒都让侍卫代了,动刀动枪的危险事也让他代劳吧。”说着笑吟吟地望向项文辞。

  祁玉成正要回绝,项文辞却已然丢了剑鞘迈入场中。

  祁司衡远远看着发生的一切,敛了笑容。

  “请赐教。”

  简云岚言毕,项文辞周身风起,铁马冰河,厉厉如刀,场中人无不掩面避让,简云岚毫不示弱,立刻取出一对子午鸳鸯钺,以兵器倾注灵力抵挡。

  祁玉成眯着眼睛,心想那个叫简云岚的不知怎么惹到了项文辞,挨他一脚不说,还让他上来就动真格,只怕今天刺史府的房顶难保。

  下一刻项文辞迅如利箭,脚下点地飞身上前,剑上杀意凛然,风声怒号,只逼简云岚面门,一时间,厅堂内灯烛俱是一晃,天地黯然。周围人或许想为这悍然一剑喝彩,或许感受到房屋摇摇晃晃如倚危楼,正心惊胆战,但都来不及作出反应,因为项文辞这一剑递出,先是叮一声悠长的脆响,铁剑短成两截,剑刃落在地上,而简云岚觑机运起轻功,在房梁上一蹬,落于项文辞身后,正背对着祁玉成,一脚踹在项文辞的膝弯,随着一声闷响,项文辞重重跪在了石板地面上,被一把钺刃架在了颈侧。

  “怎么了?不必行此大礼。”简云岚话里的傲慢毫不掩藏,他势要激得项文辞惹出麻烦来。

  项文辞脱力地跪着,一阵天旋地转后栽在地上,饱满莹润的额头撞出的声音比膝盖骨的磕碰更骇人。

  项文辞喝下的蒙汗药发作了。

  他咬着牙紧闭着眼睛,似乎这样可以攒够一击之力,他拼命挣扎着将断剑朝简云岚刺过去。

  简云岚轻而易举地挡开,俯视着软若无骨的对手,嘴上仍不停,“莫不是贪了你主子一口酒就醉了?江湖上传言治世不需要死士,禄门到底是落没了,看来不假。”

  面对项文辞虎头蛇尾的一式,厅中也随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简云岚光说还不够,似乎有意抬脚去碰项文辞的脸。

  祁司衡眼见他动作,心中一股恶寒毫无缘由地乍然升起,他急忙将靠着他的女子推开站起来。

  “等……”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完,冉州尉腰间的佩剑被身边的人劈手夺过,利刃的出鞘声悠然吟啸,回荡在空气中尚未散去,另一个沉闷的物体落地声又混杂其中,温热的鲜血哗啦一下喷了冉州尉满脸,他急着抬手来擦,刚睁开眼睛就骇得后退了两步。

  只见简云岚已身首异处,头颅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一双眼睛还不可思议地瞪着,震惊于身后那人居然一声不吭削了他的脑袋,血淋淋的身躯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倒下。

  祁玉成将染血的剑用力一甩,一道血痕便横亘在项文辞与所有人之间,他以往璀璨如星辰的眸子,此时仍旧亮得令人心惊,开腔的话音又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家文辞不舒服,我们这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