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请命>第34章 同船

  次日一整天祁玉成都没见着项文辞,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进行着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晚上听祁玉成在门口低三下四地说要去满芳园找二哥,淮南险恶,担心自己路遇歹人,请项大侠出山庇护,他才推门而出,仍旧不同他说话,一路沉默着去了这所江宁最奢华的妓院。

  刚一进门,就听见淮安王肆无忌惮的笑声,他全然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忘了个精光,只顾寻欢作乐,看到祁玉成时,才蹒跚着过来跟祁玉成勾肩搭背,醉醺醺道:“怎地才来?可是怪本王了?”

  “哪里,我酒量不好,入夜了来办正事。”祁玉成意味深长地一笑,淮安王满意地招来几个姑娘替他斟酒。

  祁玉成坐到桌边,项文辞则安静立于他身后。

  “还是要向你道歉,张悠发现你追查他的恶行,临时起了歹意,要杀人灭口,莫迁怒旁人,本王亲自跟你还有你的小兄弟赔罪。”

  祁玉成冷笑了一声,不知淮安王是不是有意将此事说得不痛不痒,“王爷不怪我就算大人大量了。”

  “不怪不怪,张悠这个位置本王也早想换人,难不成他还以为和以前一样,按照老规矩,使点手段随便安个罪名就能顺理成章把人收拾了?惹上祁家,就是殿下也给他兜不住啊。”淮安王看似醉得人事不省,眼神却不见昏茫。

  祁玉成指尖摩挲着杯沿,联想到项文辞回报的“老规矩”三字有些走神,天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和忠臣良将被这卑劣手段“围猎”,被拿捏控制或是夺取性命,罪罚本应是护卫正义的甲胄却成了强权手中的兵刃。

  他不会允许他的家人豁出性命重拾河山,却在这样的累卵之危中隐忍,他势必要将这个立“规矩”的人推翻下来。

  祁司衡好像醉得有些厉害了,他指着淮安王道:“王爷,这话听着可不像好话啊,莫害我们。”

  “今日都是自己人,不必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淮安王笑道。

  “那我便说点真心话。”祁玉成突然说,“不瞒王爷,我来淮南这一遭,本就是追究问责来的,王爷能拿出来什么,我就信什么。”

  淮安王一时哑然,被祁玉成的直来直去撞得有点招架不住,“我虽是个闲王,在朝上也得有几条船搭,玉成你这么坦荡荡找我讨要证据出卖盟友,让我怎生是好?”

  淮安王改换了自称,是真的在与祁玉成掏心窝子。

  “王爷搭的船早晚要翻,即便不翻也已经与我们在一条破船上了,不觉得吗?”祁玉成道。

  淮安王脸上一贯的落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暗藏隐忧的苦笑,“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选择本就不多了。”他顿了顿说,“有的人,视人命如草芥,也有人本就命贱,只能窝在这远离争端的地方抱团取暖。十四年前先皇逃出京城,没带我,我一路逃至淮南只剩半条命,在马厩里睡过,跟野狗抢过食。是一个村夫把我领回家,给我治伤,分我口饭。旱了五年,他们也日日饿肚子,却给了我一个容身的地方。本王在这个位置,无意争什么,只不过报个恩情,也给穷途末路的人多一个归处。”

  祁玉成与祁司衡诚恳地举杯,“王爷高义。”

  淮安王耸耸肩,“你让我相信你,你来保淮南,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你无官无爵,祁家前途恩宠全系在皇兄一口气上,我不敢赌。”

  现实如此,祁玉成和祁司衡都无甚好辩驳的。

  淮安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抖了抖搁在祁玉成面前,“这是镇泽军粮草从淮南始发,过境青唐城的交接函证,上面是一枚假印,动手脚的不是兵部。”

  祁玉成抱拳,“多谢。”

  “我知道祁家人来淮南少不得要过问这事,提前就备好了,可还算有诚意?”

  祁司衡道:“王爷的诚意天地可鉴。”

  “这也算是投名状,其他的我或许帮不了你们太多,如若我搭的船翻了,还请二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庇护这一方百姓,至于我手上的生意,祁大人喜欢就祁大人拿去,待姑娘们好点。”淮安王捋须,浅浅地笑着。

  “淮南的事本不需要交代,父亲与我在位一日,就必然勤勉公正,不苛待任何一方官民。至于王爷的生意线路太广,交给我恐怕得搞砸了。”

  祁玉成笑道:“二哥学富五车,但估摸着没读过一本正经讲商贾之道的书。”

  “莫推辞,这可不单是银子的事。”淮安王顺着祁司衡的话往下说,却传达着过于明显的暗示,他握着的不单是中原境内数不胜数的秦楼楚馆,淮南的商贸、口岸,更是人脉和情报。

  “还有玉成要的美人名册。”淮安王眼睛狡黠地眯起,“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了哪里去,谁带来的,谁带走的,相应存证,均一一列明,派个信得过的人跟我走一趟,把名册抄回去,喜欢哪个直接上门要人,报我的名字就是了。”

  这是淮安王抗衡东宫的底牌。

  程讴借淮安王之手控制着散布中原各处的青楼,或偶然探查或人为陷害,捏着各式各样人的把柄,而淮安王的册子,就是程讴握在手中的明梏,落地与否,裁定生死,都由着他。

  祁玉成心知肚明也不点破,跟着装傻,承了淮安王的好意。

  “那文辞,要么你跟着王爷走一趟太仓府,帮我把名册带回来?”他回头去看项文辞,在椅背上搭着胳膊,去牵项文辞的手。

  “是。”项文辞还在为昨晚的事恼火,公事公办地应了,往旁边避了避,甚至挪了几步站到更符合主仆身份的位置。

  祁玉成指尖轻轻蜷了蜷,一时辨别不出是项文辞冷淡的应声还是拉开的距离更伤人。

  淮安王没注意到他二人,拍了拍祁玉成的肩膀,“我身边像简云岚这样的人不少,出了门说话需得小心点,但你放心,我手下的姑娘最大的优点就是守口如瓶,留在身边无大碍,切莫厌弃她们。”

  “这是自然,王爷精心呵护,百般仔细地宝贝着,若是到了祁府哪有亏待的道理。”

  祁司衡装腔作势起来口气颇大,惹得淮安王开怀至极,“实话说,本王觉得众小辈间,与你们兄弟二人最是投契。”

  祁玉成撇撇嘴,心想你不知我们二人哪怕有三分逢迎也都是装的。

  “来人,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淮安王招呼一个姑娘奉上一只精巧的瓷瓶,他亲自将瓶中的液体倒入杯中,“此乃西域的美酒,名唤欺云,说是美酒,倒也不确切。”

  淮安王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指尖挟着的琉璃酒杯,澄明酒液荡出琥珀般的光泽,“它能够在西域达官贵人间备受欢迎,又在勾栏之地流传盛名,自是有其妙处,尝一口便能如坠云端,飘飘欲仙,见世间美轮美奂之景。”

  话头既引到此处,祁司衡知道这看似心思不太多的王爷定是已将自己当了嫖友,诚意邀友人体味这销魂药酒。

  “祁大人,此酒难得,早先我尝过一次,这是昨日从张悠府上搜到的,只此一杯,我敬你,也算为今夜助兴。”说着淮安王已将酒杯递到祁司衡跟前。

  祁司衡抿着唇盯着酒杯,刚刚还在口大气粗,此时眼里笑意渐淡,醉容还未散尽脑海中却极是清明。

  他已为人夫甚至刚刚为人父,项含卿不在身边,不知这酒药力究竟有多强,只是激出情欲倒也罢了,只怕还会让人神识不清,介时若犯下大错,又对得起谁人?

  祁司衡怔然片刻,淮安王持杯的手久久未等到人接过,疑了一声,“怎么……”

  话未完,从旁一只骨节鲜明白皙若玉的手接了酒杯,未有一刻犹疑,昂头一饮而尽。

  “好酒,我倒要尝尝其中妙处,二哥与王爷交好,往后有的是机会,今日容我先尝吧。”

  祁玉成重重搁了杯,以手背拭过唇角,淮安王当即抚掌大笑,“贤侄到底年轻,不知这酒的烈性,若是还未试过云雨的男子今晚怕是更难熬。”

  祁玉成闻言轻佻地凑近了些,抬手轻掩,低声道:“王爷说笑了,我虽未成婚,看着像是未曾寻过花问过柳吗?”

  项文辞站在桌案后,冷着脸,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只见淮安王眉眼俱笑得弯弯,唤了周遭陪酒的姑娘,指着穿过中庭的一间厢房,“那自然不是,三公子风流倜傥,京城里的美貌女子定是任君采撷,姑娘们好生伺候,请贤侄自去寻乐子,本王与你二哥把剩下的事宜敲定。”

  祁玉成礼数周到地又回敬了淮安王一杯酒,知今夜事已成,回身跟项文辞交待,“你护好二哥,我先去休息了。”

  他抬起酒意弥散的眼,见项文辞紧紧蹙着眉,抬手抚那秀致的眉心,轻笑道:“别担心,不碍事。”

  祁玉成感受到指尖肌肤相触时骤然而起的灼灼烈度,急忙撤了手低下头,略有点仓促地往厢房去了,一众莺莺燕燕跟在他身后,他留下的醉人甜香间又混了层层叠叠让项文辞心尖发苦的胭脂味。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