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请命>第58章 难全

  项文辞感觉过了很久,当他醒来时却又好像只是一个夜晚而已,就连祁玉成抱着他的动作都没有改变。

  他睁开眼睛,对天光有一丝不适应,祁玉成见他皱眉,抬手将他的头按在胸前,避开了光线,他又活动了一下新生的手脚,又被祁玉成握住手腕压住脚踝。

  项文辞笑着说:“干什么啊!”

  祁玉成这才放开,捧着他的脸问:“我是谁?”

  项文辞莫名其妙,“祁玉成。”

  “还有呢?”

  项文辞嘴唇绷得死紧,一双剪水瞳仁与祁玉成咫尺相对,憋了半天吐出三个字,“我老婆。”

  祁玉成双目通红,与他抱在一起,越过苦不堪言的离分拥朗月入怀。

  项文辞腿脚利索地下了地,握了握拳头,出掌劲风厉厉,祁玉成却颠颠簸簸瘸了腿。

  “实在是坐得腿发麻了。”他愁眉苦脸地说。

  “你把我放在一边不就得了。”

  祁玉成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就让你孤零零躺那里我自去吃喝玩乐?像话吗!”

  项文辞笑了,扶着他推门而出,祁封当即喜出望外,高声感慨,“禄门实在是太神奇了!”

  祁司衡和祁平渊正在前厅,就着张地图说着什么,听闻院子里热闹起来,知道项文辞醒了。

  项文辞走近些,行礼道:“大哥,二哥。”

  祁司衡笑意渐深,以往项文辞只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会这样称呼他,“好好,祁封快去安排早膳,过会儿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文辞刚好也来看看河东的情况。”说着将手上的地图扬了扬。

  祁平渊拦住项文辞的去路,围着他转了一圈,这少年人虽然形容青涩,却沉稳坚韧,仿佛能透过绿竹猗猗的君子根骨得见一片冰壶秋月。

  “怪不得把三弟迷得晕头转向,确非凡品。”他言辞轻佻,看起来还想上手。

  祁玉成一巴掌拍开他,“大哥何时能娶个嫂嫂回来?莫碰我的。”

  祁平渊悬在空中的手绕个弯去掐祁玉成的脸,“什么德性,我以身许国了行不行。”

  项文辞置若罔闻到祁司衡下首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冲祁玉成说:“和我一起看吗?”

  祁玉成眉开眼笑,说:“好啊好啊。”临走,附耳跟祁平渊炫耀道,“大哥,你刚刚注意到文辞看我的眼神了吗?”

  “堪称一往情深。”祁平渊赞道,他心里想的却是,寻常悍妻罢了。

  一家人原本其乐融融,上了饭桌祁玉成却垮了脸。

  项含卿带着禄门弟子外出,家里剩下五个大男人,众人围着圆桌用饭,祁琛率先入席,坐于正位,却少了张椅子。

  项文辞心领神会,站在祁玉成背后,没打算入席,祁玉成却把饭碗一端,揽着项文辞说:“走,咱俩锅里吃去。”

  祁琛黑着脸沉声道:“祁韫之!”

  “喊名字就喊名字,装模作样!”祁玉成脸上没一点好颜色,头也不回就这么走了,桌上两兄弟面面相觑,祁琛险些背过气去。

  “爹为什么不许他们在一起?前朝权贵好男风的也不少。”祁平渊夹了块牛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

  祁琛叹道:“他好哪个男人不行,偏偏是文辞。”

  “文辞怎么了?我也觉得他可爱。”他又连夹了几筷子,可见西北生活俭素,没吃过什么好肉。

  “文辞是他的死士,感情太深他割舍不下,不舍得他受伤、牺牲,还有什么意义?我说给他换个护卫他不干,让他俩心存主仆之别也不干。半年前那个不孝子不还一心去殉情?他若是死了……”祁琛悲从中来几乎说不下去。

  祁平渊却平静道:“爹不觉得太小瞧玉成了吗?”祁琛一愣,他继续说,“您和陛下把他藏在山里十几年,保护得那么好,不也逃不过今日?但即便如此,他不也能和敌人斗得势均力敌?我倒认为,用情太深不是坏事,若非要同生共死一遭,于他也是痛快……”

  祁琛起初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后来越说越邪门,他一筷子敲在祁平渊夹肉的手背上,“给卿儿留点!”

  祁司衡忙在旁边安抚,“爹和玉成说不通不如跟文辞谈谈,看他作何想法?”

  祁琛向来拿祁玉成无可奈何,只好点头。

  金銮殿中,程讴坐在龙椅上,“徐爱卿,本宫要整顿兵马,让你去筹银子充实军需,你是怎么酬的?河东都反了,直接用抢的吗?”

  徐术趴在地上打颤,不敢抬头,彭修元一揖道:“殿下,徐大人的法子应是不错,民贫国虚,要与祁玉成一战惟有各州分筹款项,无非是取诸钱粮、厘税、捐输、盐引。徐大人加抽盐商捐税恐怕是动了河东盐池乡绅的财源,被有心之人利用才会民变。”

  “彭爱卿,你作何想?”

  “臣以为,朝廷控制山泽之利,收归盐铁专营,一来增收,二来维稳,是可行之法。”他顿了一顿,看了一眼不露声色的姚卫良,说道,“另可立制压低药价,让祁玉成少赚点。”

  程讴摩挲着龙椅上的浮雕,凝思片刻道:“姚大人,劳你跑一趟,去地牢里问问太傅,他若觉得可行,便拟旨吧。”

  “遵旨。”

  姚卫良正准备告退,程讴却忽然叫住他,“本宫诛了岭南吴家那么多人,姚大人心中可有怨气?”

  姚卫良垂首敛目,回话:“不敢,吴童为人不诚,为商不义,咎由自取,殿下留了老臣的孩儿已是宽厚,何来怨气?”

  程讴坐于高位,轻飘飘地瞥过姚卫良,“如今本宫可用之人不多,姚大人是中流砥柱,能这般识时务确然可贵,去吧。”

  姚卫良方一走出金銮殿腿脚就软了,冷汗涔涔地扶着墙壁慢慢往地牢走去。

  他支开了狱卒缓步往牢狱深处走,却听见一个女声,“我心觉不安,秦宗这老头子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说祁玉成不是障碍我却不信。你去,把祁玉成杀了简云岚之事透露给泽山派。”

  姚卫良急忙避进了一间无人的牢室,藏身在暗处,脚步声逐渐走近,他看清竟是出家了的皇后和被贬的靳风。

  “泽山派查很久了,做干净些,别让他们觉得是被人利用,那伙人傲得很,直接把淮安王身边那个暗线丢给他们就是了。”

  皇后边走边说,靳风低声应了,脚步忽而一顿,看向了一旁的暗处。

  姚卫良警铃大作,捂着嘴不敢动。

  潮湿的地面上武靴踏出的水声越来越近,姚卫良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太子殿下到!”

  这声通报救了他,皇后急忙去拽靳风,“走!快走!被他发现就完了。”

  两个人着急忙慌出了地牢。

  姚卫良抹了把汗,走了出来,脚步虚浮地踱到了秦宗面前。

  “秦大人,殿下有事相询。”姚卫良说。

  “老夫一阶下囚,没什么可说的。”

  姚卫良靠在牢门上,叹道:“你我同僚一场,你有几分抱负我最明了,你没机会挣个海晏河清,不想看看你儿的选择吗?”秦宗低着头,只是手上的枷锁发出一声轻响,姚卫良继续道,“殿下马上到了,想不想活,想怎么活,可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姚卫良退到了一边。

  日头正盛时项含卿回来了,她鬓角湿润,长发高高束成马尾,一身玄色短打衬得她英气十足。

  她此行查明秦青进入了河东地界,之后音讯全无。

  “休息吧,近日辛苦了。”项含卿道。

  她身后那群死士便是去年从竹缘山离开,改投镇泽军的禄门弟子,现在个个都是历经沙场磨砺的战士,不同以往。

  她下马准备回府,祁玉成正在府门外布防,见她回家迎了过来,“二嫂辛苦了,饭菜都有现成的。”

  “没陪着文辞?”项含卿看了眼他手里的行军图,“有需要出门的事情交由我们来做。”

  “文辞伤好了。”祁玉成说,“在爹书房里,我们明日便可帮忙干活。”

  话音刚落项含卿反身扬手一巴掌甩在祁玉成脸上,寒声道:“你还真下得了手?”

  祁玉成偏着头没说话。

  项含卿火冒三丈,言辞激烈,“他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识相的话就别再招惹他!”

  “二嫂。”祁玉成忽然改口,当着府兵的面恳切道,“姐!我知道文辞待我好,我也想回应他……”

  项含卿切齿道:“你要走的是条什么路,你不清楚吗?他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了,最后一命你还不能放过他?”

  祁玉成错愕地回望着她,顿时心乱如麻,“最后一命?”

  “我料你也不知道。”项含卿说完扔下他进了门,祁玉成快步跟进来却是朝祁琛的书房去了。

  “文辞,你师叔隐退了。”祁琛说,“他此番伤重,我许他回陵州养老,过过寻常人的日子。”

  项文辞过去或许不懂,如今却能理解。

  祁琛又说:“你呢?作何打算?如果也想回陵州,伯父可替你安排。”

  项文辞端得是一派气定神闲,敛衽一礼道:“伯父,您以为我远离他就能解决问题吗?祁玉成身体里运转的是我的灵力,灵魂也是我的一半,他爱上我是必然,您让我回陵州他只会跟着我走。”

  祁琛一拍桌子,叱道:“你怎么也跟着他学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①。伯父亦知我留在他身边不易,文辞不会轻易放手的。”

  轰一声响,祁玉成破门而入,差点把门板搡烂,祁琛眼睁睁看着亲儿子一把抓住项文辞,连拖带拽拎小鸡一般把人带走了。

  祁玉成摔上门把项文辞按翻在桌子上,手忙脚乱地扯他的腰带,眉头紧蹙着去掀他的衣袍。

  “大白天的,你……”项文辞一边推他一边拢自己的衣襟,不想陪着他白日宣淫。

  然而祁玉成不顾他的阻拦,急吼吼扒开他身上的层层遮挡,面色僵硬地盯着他的小腹,“怎么没有了?”

  那里光洁如瓷,唯有肌肉线条凹凸,曾经猩红神秘的痕迹不见了踪影。

  “怎么没有了?”祁玉成难以接受地一遍遍重复,骤失温度的双手犹疑不定地抱住项文辞,无力地垂头抵在他肩上。

  项文辞仰面躺在桌上,看着屋顶,松松地抱住他,“幸而你带我练了剑,不能再以命换命时让我还有与敌人一战之力。”

  祁玉成拼命摇头,手臂越收越紧,他嗓音沙哑道:“你苦练十数年的修为,短短两年就全为我葬送了。”

  项文辞抬着他的下巴,让他仰起脸来,“你甘愿为我付出唯一一次生命,我既能修出四条命,便是都送给你又何妨?”

  祁玉成从第一次见到项文辞就不明白他为何信念如磐,从再见项文辞就更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至死不渝。世上难解的事有很多,他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他老婆性情太可贵。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问:“你怎么这么喜欢我?”

  项文辞含笑道:“美得你!”

  祁玉成时常觉得,项文辞就像诗里写的江城水色,尽管他的确未见过多少碧波万顷的绝景,可为何项文辞陪在他身边,他就宛若听着雨声能心安入眠,项文辞一笑,他便好像能听见玉笛飞声,看见白帆悠悠,春风和烟雨瞬间将他吞没。

  祁玉成忍着酸涩,把脸埋往项文辞的发间,惯常来去无踪无迹连一丝味道都不容留下的身上却流溢着淡淡的墨兰气味。

  是祁玉成常熏的香。

  这种占有项文辞的强烈感受充盈祁玉成的肺腑。

  “玉成。”项文辞搂着他的脖子轻唤道,“玉成~”

  他讨好地踮起脚将祁玉成抱得更紧,主动往祁玉成身上缠。

  祁玉成也慢慢就着这个半压着对方的姿势动手动脚起来。

  “你不喜欢吗?”他温热的气息盘绕在项文辞耳后,十指放肆地撩拨搓揉,在他腰际留下新的红色痕印。

  “我喜欢。”出乎意料地,项文辞突然抬起身,捧着祁玉成的脸吻上来,“我最最喜欢。”

  项文辞其人,冷情冷性,偏偏对祁玉成百般纵容,此时昏聩,浑然忘了祁琛交代过午后要碰头议事,就着衣衫半褪的姿势被祁玉成一番折腾,匆匆忙忙擦干净下体,站在祁家父子几人的面前时攀上耳根的潮红还没有褪去。

  祁平渊勾着项文辞的领口朝旁拉了拉,眯着眼睛扫过他的脖颈,吻痕遍布衣襟遮也遮不住,随即抬手点了点祁玉成。项含卿一脸恨铁不成钢,祁司衡干笑,祁琛状似闭目养神,实则眼不见为净。

  作者有话要说:

  ①《礼记·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