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烧灯续昼>第62章

  翌日纪明则早早地来到了安澜君府门口,将一封来自商府的请帖递到了骆长寄手中。

  骆长寄谢绝了嵇阙送他回府的邀请,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便钻进了马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纪明则对话:

  “什么时候送到的?”

  “回阁主,半个时辰前刚送到。”

  骆长寄将那封信笺拆开,前半部分同昨日他收到的请帖内容大差不差,却在浏览到最后一段内容时眼神一凝:

  【后花园外,有一方云汀景色丰美,若先生席间无事,恪可陪同先生游览一二。】

  昨日他同嵇阙私下相约交谈的地方恰好就是后苑的云汀。

  骆长寄并不认为商恪特意提到云汀是一个无心的巧合。

  初见时虽四下无人,但在他同嵇阙说话时一边思考一边揣摩着嵇阙那时的心中所想,并未注意那时云汀附近是否有他人经过。

  明知商恪在上一次同自己见面时便有些心生芥蒂,却仍旧一时情绪激荡而忘记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这是他的疏漏。

  骆长寄闭了闭眼,想起昨夜嵇阙对自己的问题的回应,不自觉地便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

  纪明则久久未听见骆长寄的回复,于是又唤了一声:“阁主?”

  骆长寄回过神来,眼神微暗:“无事,直接往承恩楼去吧。”

  嵇阙六年前是如何来到阆京,返回葳陵又发生了些什么,这些嵇阙讳莫如深,旁人也无从知晓的东西,单单依靠暗卫去查到底是不能成事。

  既然嵇阙不肯告诉他,那也无妨,他亲自去查明便是。

  商恪的坐席同昨日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昨日独自畅饮,今日却被几个轻纱曼舞的年轻女子团团簇拥着,他躺在其中一个的腿上,闭着眼睛任由对方给自己揉太阳穴。

  几个姑娘要么贤惠地替他按腿,要么在一旁捏着娇娇的嗓音对他道:“商公子,您都躺在绿柔身上好久了,换我来吧,保证给公子按得舒舒服服的!”

  另外两个也不甘寂寞,争先恐后地在商恪面前卖好:

  “还有我呢,公子说了我的手给他按得舒服!”

  “还有我!公子夸过我手好看!”

  “行了行了。”商恪懒洋洋地打断她们,但就骆长寄看来似乎并未有丝毫不悦,顺手就在凑得离他最近的姑娘鼻头上刮了一下:“扶我起来。”

  几个姑娘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商恪一手搭在了离他最近的姑娘的肩头,不经意间往边儿上一看,笑起来:“唷,骆先生来了?”

  他别开身边的姑娘的搀扶朝骆长寄招手,骆长寄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道:“商公子若是现在没空,我便过会儿再来。”

  “啧!骆先生说得这是哪里话?”他转头呵斥了方才还暧昧地刮过鼻头的姑娘,“枉我疼你们那么久,结果现在带出来竟是没一个懂事的。骆先生都来了,你们还不知道伺候着?”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后眼珠子一转,目光在神色淡漠的骆长寄身上流连片刻,纷纷站起身来娇笑道:“哪儿能呢!既然是公子的朋友,我们姐妹几个自然不会怠慢了!”

  几个姑娘扭身上前作势要去抱住骆长寄的胳膊,却被骆长寄不着痕迹地别开了手,径直找了块地方坐下,平静地朝商恪看去:“商公子这是何意?”

  商恪见他全然无视了身边的莺莺燕燕,垂眸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拉长声音道:“骆——先——生,何必这么拘束呢?想必是先生久居山中,不太同女人相处,这可不行啊,男人先成家后立业,先生若是直到洞房花烛夜时还对新娘这般羞涩,怕是要被以后的夫人笑话吧?”

  骆长寄不为所动,商恪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撇了撇嘴,对一旁姑娘吩咐道:

  “绿柔,今日我便将你给骆先生了,你好好伺候他,若是被他打发回来丢了我的人,我可不会在嬷嬷打死你的时候替你求情啊。”

  绿柔诚惶诚恐地跪下,慌乱地给商恪和骆长寄连磕了好几个头。骆长寄半晌后笑了一声,道:“行啊,商公子的好意我便收下了。”

  商恪满意地点头,催促道:“绿柔,还不过去?”

  绿柔跪爬着钻到了骆长寄的身后,骆长寄没看她,只抄着手道:“现在商公子可以同我聊些正事了吗?”

  商恪见他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正经样,好笑地晃了晃脑袋,又道:“骆先生说吧。”

  “看商公子作态,似乎此次是彻底不打算插手琅安公主的亲事了?”骆长寄问道。

  商恪摆了摆手:“商家如今不过是在翰林院和门下省任职,就算是我上去打赢了,多半呀,陆阔也会找借口推脱,这南虞和北燕多少年没结过亲,公主好不容易来一次,那不还得嫁个能助梁王登基的好夫婿?

  “据我所知,霍柏龄,吕谌那几个是打定了主意要作壁上观,也就是赵池鹤那个傻子贪心不足,巴望着能得到北燕的支持,倒真的让他儿子过去打擂台。”

  赵池鹤乃工部尚书,胡伸从前的拥趸在失去了胡伸这个头目后,又转而投向了他的门下。

  骆长寄皱了皱眉。若是臻宁当真嫁去南虞,翕亲王八成还真能同亲家暗通款曲以此来助自己在大哥陆欣咽气之前顺利上位。

  然而这次来南虞的却并不是他的人,而是陆阔和一个立场不明的国宗子弟,翕亲王哪怕有心左右臻宁的婚事,手也不可能伸得这么长。

  由此看来,北燕使团接下来是否会派人上擂台,又会派什么样的人上擂台,昭示着的是梁王的态度和野心。

  此时擂台边的内侍高声道:“北燕礼部侍郎次子俞和,对阵南虞工部尚书长子赵全!”

  “瞧瞧,这不就来了吗?”商恪拍了拍手中的瓜子皮,兴致勃勃地探身向前,还意味深长地同骆长寄道:

  “北燕倒是乖觉,知道要是把武将的儿子带来打不过的话丢人,不过说到底,礼部侍郎?噗,倒也不必如此敷衍吧?”

  这并不是一场富有观赏性的比拼。就骆长寄看来,两名公子握剑的姿势都称不上娴熟,看上去就是捏笔杆子的料,果不其然,在第十招时,俞和手臂一歪,将致命处将将暴露给了赵全,赵全似乎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一鼓作气下一招便将剑横在了俞和脖颈处。

  俞和貌似惊讶地呆愣片刻,随后无奈地将剑放下。

  “南虞,赵全胜!”

  商恪毫不意外地啧了一声:“看吧,果然,生怕把公主砸自己手上,到头来还得他们北燕娶回去。”

  奉遥和魏希端坐在承恩楼另一侧。奉遥虽官居仅从四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娶公主,但还是本着凑热闹的爱好,跟着魏希一道来了。

  那北燕的俞和佯输的姿态太过明了,就连奉遥这个四体不勤的都能看得出,不禁感叹:“看来北燕是拿定了主意要将琅安公主嫁入南虞了。”

  “这可不一定。”魏希从袖中摸出一柄骨扇,打开来晃晃悠悠地扇了两下。

  “如今中原局势混乱,不少小国都对我国疆域虎视眈眈,北燕如今来这一出,看上去可不像是只想结个亲家那样简单。”

  奉遥若有所思,问道:“言慎此言何解?”

  魏希道:“南虞两方文臣中,以中书令为首的文臣想必此次不会有动静,但难保新近出头的商家会试图从中挑拨。赵池鹤虽迫不及待,但得胜几率很小,葳陵长大的公子哥们,又如何同从小拿着剑长大的武将子弟抗衡?”

  奉遥道:“这样说来赵池鹤显然是在做无用功,那四方将领呢?阮将军最近不是也回城了吗,我记得他也尚未娶妻吧?”

  魏希轻轻摇了摇头:“陛下不会轻易将公主许给四方将领,但以公主的身份,倘若低嫁,也无法给北燕交代。陛下子嗣稀薄,大皇子二皇子年纪都尚小不适合议亲,陛下多半会发现,此时将琅安公主许给安澜君,其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奉遥惊讶道:“安澜君?!”

  魏希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奉遥才发现自己声儿大了些,不禁有些脸红,魏希拍了拍他的背,颔首道:

  “没错,安澜君。他在朝中虽无实权,但有地位,陛下忌惮他有一日会重新走回他所在的巅峰,但倘若为他娶一位北燕的公主,面子上好看不说,往后安澜君若是还想从陛下手中把军权讨要回来,就算陛下答应了,朝野上下的文臣们能答应吗?”

  奉遥目瞪口呆,他将嗓音刻意压低了许多,问道:“此事……安澜君知道吗?”

  魏希凝望着楼阁另一侧,叹息道:“满朝文武,比安澜君更加了解咱们这位陛下的,怕是也不剩几个了。”

  魏希和奉遥都未曾意识到,同一楼阁的另一侧,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先生伫立在侧,背着手双眸沉凝。

  他身旁还跟着几个身着翰林院统一院服的学生,见老师久久不语,上前一步问道:“致笃先生,您怎么了?”

  此人正是内阁大学士贺道渊,字致笃,众人皆尊称他一句致笃先生。他拢了拢长及腰腹的白须,长吁一口气后,道:“大厦将倾之际,尚有朝受命而夕饮冰者,幸哉,幸哉啊。”

  承恩楼下,一名身形瘦小的蓝衣少年昂首阔步地登上擂台,他抬头仰望,发现二楼站着个熟人,兴冲冲地举起自己新锻造的剑,朝对方挥了挥手。

  苏晏林轻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朝他挥手,但少年看上去像是已经很满足。

  他从小便认识苏晏林,苏晏林凭一己之力年纪轻轻做到如今的位置,是他从小的榜样和崇拜对象。可惜苏奉察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他频频示好也从未给出什么热情回应,但能对他点点头在他看来已然是破天荒的鼓励了。

  他拔出剑来,自信地抬起头,等待着内侍宣名。

  嘭!

  少年还未曾反应过来,一记狼牙棒斜斜地从侧面猛击少年腰腹,力道狠辣,少年在台上转了半圈后应声倒地,捂腹干呕片刻,匍匐在地半晌没能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会有臻宁硬要嫁给安澜君这种狗血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