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烧灯续昼>第77章

  三日后,覃阳。

  周燮同麾下另一名将军于平戎一同走进嵇阙的营帐时,嵇阙正对着沙盘沉思,而周燮的大嗓门很快地打破了营帐中来之不易的宁静:

  “主子,您之前推测的果真没错,方行牧当真朝着崎郡的方向去了!”

  嵇阙还未回答,于平戎迫不及待地问:“主帅,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派一队人前去支援崎郡?”

  嵇阙道:“先等等。”

  于平戎正疑惑,嵇阙招手让他二人走到沙盘前,点了点左侧的一个小土堆: “崎郡和可察城之间的这一处地形很有意思。”

  周燮探头一看,啊了一声:“这不是碑山吗?若是方行牧从可察城一路进发去崎郡,说不定还真会选在这儿落脚,毕竟此处地形易守难攻,哪怕崎郡的守城官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一时间也拿不下碑山。”

  于平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嵇阙:“主帅,您莫不是想……”

  嵇阙将手中一枚小石子放在了碑山与可察城之间的南侧,言简意赅:

  “于平戎派一队人绕过碑山包抄楼军后方,届时方行牧便不得不增援人马去碑山,在此同时,我和周燮守住崎郡。”

  于平戎和周燮拱手朗声道:“是!”

  斛阳打帘进来,手中握着一张明红色的书简,于平戎大大咧咧地揉搓了一把他的脑袋,挤出一个笑脸:“斛阳啊斛阳,这次轮到你跟北燕主帅打交道守覃阳城喽!我看那主帅欣赏你得紧,再过两日怕是就要把自个儿闺女也许配给你啦!”

  “滚蛋!”斛阳笑骂了一声,待于平戎离开帐中,斛阳收起笑容,将手中书简递到嵇阙面前,神情严肃地道:“主子,葳陵来的监军送来的圣旨。”

  闻言周燮脸上的笑也褪去了三分,二人齐刷刷苦大仇深地盯向了圣旨,好似那是什么积怨已久的仇人。

  嵇阙神色要比他二人自然得多。斛阳想必接旨时已经跪过,他也懒得再跪一遍,展开圣旨大致读了一遍。

  “不是,这说了什么啊?”周燮忍不住追问。

  嵇阙神色如常地研究着崎郡地形,回答道:“说知道我们仗打得很辛苦,因此特意恢复我叱风营主帅的身份。”

  周燮拿起那圣旨左看右看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转头看向斛阳:“叱风令牌呢?”

  斛阳耸了耸肩:“我拿到的就只有这张圣旨而已。”

  “我操……”周燮忍不住开骂了,“都恢复主帅身份了还将兵符藏着做什么?没兵符光让主子靠一张脸游说各大营吗?!”

  斛阳冷冷道:“也不意外,咱们这位陛下一向喜欢给自己留些后手。”

  嵇阙笑了一声:“你们啊。就算手中有那叱风令牌,也不可能擅自动用来调配军力的。令牌在嵇晔手里头,他这两年也能睡个安稳觉。”

  毕竟嵇晔心里头也清楚得很,一旦为嵇阙官复原职,那便再难有机会像葳陵五年中那样将他揉搓滚圆。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嵇晔就算是再忌惮安澜君有朝一日的势力,再如何对霍柏龄的劝告毫无办法,他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置江山于不顾。

  他不得不承认,他需要安澜君来替他稳固这一方来得不易的江山。

  嵇阙将圣旨合上搁到一旁:“行了,还得赶路呢。”

  *

  层峦叠嶂之间,环绕扶鸣山的袅袅烟云扶摇直上,将扶鸣山顶笼罩在清晨的霞光雾色中。

  山顶原并无人烟,但为着四年一度的扶鸣试剑,特意筑一朱红殿宇于其上,得扶鸣山之名而被命名为扶鸣台。庙中常年无人,只有在扶鸣试剑期间会特意收拾准备出来,备好茶水吃食来接待五湖四海的江湖客。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夺得扶鸣试剑魁首的人不再满足于站在众人皆在的扶鸣山顶收获殊荣,特意在扶鸣庙之上建一高台,获胜者将立于台上接受四面八方的称颂。

  今年的扶鸣试剑定在了三月三。扶鸣台虽为殿宇,但并不如真正宫殿般有雕栏画栋,、唯有四方观战台环绕着比武擂台,以供各门各派的弟子门主落座。

  而在这四方观战台中,位于正南方的观战台相对于其他三方云台外别有不同。

  大昶以南为尊,因而正南方的观战台向来由武林中最有声望,历史最为悠久的几个名门大派所占据。而其他规模小些,名望低些的小门派则围聚在东西北三方观战台上。就连他们的座次安排也十分有讲究,若是初出茅庐就想来看热闹的小门小派大约只能缩在观战台边缘,相比观看擂台比武,还不如直接就近欣赏一下扶鸣山的云霞。

  自然,武林中也有不少如纪明则这般独闯江湖的独行侠,若是名头响亮的,也够格坐到南方观战台去。今次骆长寄刻意遮掩自己身份,上扶鸣山时将自己和田小思伪装成纪明则的家眷,领到了北方观战台上一个中不溜儿的座次。

  骆长寄和纪明则田小思三人好不容易挤进人头攒动的观战台,好容易落了座,回头便看见各大世家子弟身着精致门服,秩序井然地走来。

  但过了许久后,南方观战台也仅仅只有一个门派的弟子入座。

  世家为了不丢面儿,大多也会派一两个弟子上比武擂台,但独行侠可就不一定了。骆长寄身边坐着的就有好几个穿着明显不适合打斗的宽袖厚冬衣,一边兴致勃勃地同身旁的伙伴侃大山,一边呸呸地吐着瓜子儿皮。

  他们大约跟骆长寄一样,是当真一门心思想着观战,而非拿个名次。

  这样繁冗的座次和规矩相比起宫墙内也毫不逊色,骆长寄大约也能猜到为何神医丽娘他们不再参加,大约实在是看腻了这样将普通人也划分三六九等的华而不实的做派。

  虽说他们所坐的观战台相比如今还没几个人落座的南台略显拥挤,但何时何地都不影响骆长寄舒适地倚在座位上饮茶。

  田小思吃着纪明则在山下给他买的面果子,好奇地问:“阁主,为什么我们不用漱锋阁的名义报名参加呢?”

  骆长寄瞥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田小思正咽下一口果子,嘴边还沾了粒豆沙,他想了想,憨憨笑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瞎猜,您可能觉得漱锋阁树大招风,不想太引人注目吧。”

  这样说倒也没错。骆长寄不是不可以用漱锋阁的名义来参加扶鸣试剑,相反这样事情会简单很多。然而,此次前来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探秘北燕国宗,若是以漱锋阁阁主的名义走上扶鸣山顶,接受众人注视,定然行动不便。

  他此次出门仓促,并未带着多余的假面,索性用了真实面貌。他在南虞时让凌霄吃了瘪,若是凌霄真就咽下这口气不对国宗宗主提一言半语,那才真是奇也怪哉。

  若是国宗对自己有所防备,甚至想要对自己出手,扶鸣试剑,同样是于他们而言最好的机会。

  骆长寄并不介意同这个神秘的国宗过招,他除了嵇阙以外在武学一项上已经很久没有对手,颇有些寂寞。若是那国宗竟有同自己势均力敌之人存在,那倒着实令他感到有趣。

  “快看,终于有人往南台去了!”

  坐在田小思身旁某个不知名门派的小徒弟们兴奋地指向对面:“那个穿红色的是烈风楼的少主,他身后的是寒山寺的空彻大师,天爷啊!阡山派掌门也来了!”

  “迟掌门上回不是已经夺得魁首了吗?怎么还来?”

  “你傻啊!若是他能蝉联榜首,那可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的荣耀,上阡山报名的弟子更是能爆满!”

  “欸,你看,秋蟾宫的人也来了!”

  骆长寄也随着身旁众人的大呼小叫向南台看去,一身形高挑的女子领头走在最前面,身后约有十几个身着天蓝门服的弟子垂首恭敬地跟在她身后。

  迟鸿响原本在同青云楼掌门交谈,回首见她漫步而至,立时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悦来,几步上前面带笑容地朝她问好。

  那女子漫不经心地应着,转过头来环视周围,而位于北台的众人也终于一睹她芳容。

  骆长寄清晰地听见一旁的小辈倒抽了一口冷气,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鹅蛋:

  “今次竟真的是孟宫主带弟子前来啊?我我我,我就知道我求掌门带我来是求对了!”

  亦有人神色梦幻地叹息一声:“秋蟾宫的宫主容色当真天下无双……”

  “可不是嘛,我五年前同师父去秋蟾宫拜谒时曾见过她一次,她怎么就好像不会老呢?”

  秋蟾宫宫主孟霜筠同迟鸿响交谈了几句后,便带着自家弟子入座。田小思吃完了面果子,转头时注意到了骆长寄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孟霜筠上,便也偷偷凑到纪明则耳边嘀咕:

  “看来秋蟾宫的宫主确然是绝色美人,不然怎么会连阁主都盯着她看?”

  纪明则不语。他可不是田小思这样没心没肺的小愣头青。虽说方竹常拿此开玩笑,但骆长寄跟安澜君之间的相处他也都看在眼里。阁主看安澜君的眼神太过专注,与其说是看自己的先生,挚友,不如说是在看不容有失的宝物。

  人可以说谎,但眼神却辩驳不得。

  得知阁主秘密的纪明则并未立刻将此时广而告之,更不会说与年纪尚小的田小思。但也正因为他很清楚这一点,他如今只会更加困惑。

  自他入漱锋阁门下,他几乎从未看过骆长寄同哪个女子言语亲近,就连像莫寻和臻宁这样早已熟络的女子相处时也会有礼地回避视线或者保持一定距离,更遑论这样不错眼珠地盯着一个女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