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烧灯续昼>第118章

  骆长寄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往兜里一摸,却一无所获。他皱眉低头,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并不是之前那套已经破破烂烂的长袍。

  嵇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声同他解释:“你原来那件彻底穿不得了,我便先帮你换了下来。”

  他口吻平常,仿佛在说自己刚伺候骆长寄用了早饭,但骆长寄还是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狡黠的微光。

  丽娘和屠户都在,骆长寄还没厚脸皮到当着长辈的面同他打情骂俏,因此咳了声道:“我在林不栖房中的炭盆里找到的东西呢?”

  嵇阙从袖口掏出一张纸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这个吗?”

  骆长寄惊了下,才发现这并不是原本那张带毒的破碎纸片,舒了口气。莫寻贴心地道:“安澜君在从阁主身上找到这枚纸片后便交予我和方竹拓印了下来。”

  骆长寄道:“上面的印章——”

  方竹赶紧道:“阁主放心!我俩一定加快速度将这枚印章背后的主人挖出来!”

  骆长寄的肩膀松了松,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拉开被褥试图起身,屠户一看忙道:“你身体不适,还起来做什么?躺着吧,神医虽然不在,阆京的全堂有个囫囵谷出身的大夫,让他来帮你看看。”

  骆长寄摇了摇头:“无碍的。只是神医已经多日没有来消息,得修书一封——”

  “写信的事儿你就别操心啦。”屠户咧开一嘴大白牙,拍着胸脯同他保证,“你樊叔我,咳,虽然看着粗犷了点儿吧,字儿还是能读会写的。再说,你每次写信那套流程可繁琐,换了我写信用不了半刻钟……”

  丽娘毫不遮掩地嘁了一声。屠户不爽地看向她:“你嘁什么呢?”

  “想想也知道你会写些什么。”丽娘皮笑肉不笑,“无非是‘你丫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滚回来给爷爷看看全尸’之类,就算阿渠收到了也照样不想回你。”

  屠户闻言竟然没有发火,反而一脸佩服地道:“哇,丽娘你好厉害!竟然完全能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丽娘微笑:“这也不难,只要不动脑子就行了。”

  “?你说谁不动脑子!”

  “你竟然有朝一日能听出别人的弦外之音,可真是难得啊。”

  二人毫不意外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拌嘴,方竹和莫寻对此习以为常,还是田小思懂事了一回,怕吵着骆长寄休息,主动推着屠户和丽娘的背,催促道:“好啦好啦,咱们出去说好不好?”

  纪明则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望了骆长寄一眼,贴心地关上了门。

  房中仅剩的两个人沉默半晌,嵇阙道:“把手伸出来。”

  骆长寄欲言又止,但嵇阙神色过于坚定不移,看上去丝毫没有回旋余地,因而他别无他法,只好将嵇阙想看的那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

  “有什么好藏的。”

  嵇阙暖和的指尖贴在他的皮肤表面,轻松卷起了骆长寄的半截衣袖,露出用白纱布绑的严严实实的手肘。骆长寄想到自己往胳膊上划得那两刀还是有些心虚,很怕自己如今醒来了嵇阙要跟他重新算账。

  然而嵇阙好像并没有这样做的意思。分明有一层白纱布遮挡,他的手指依旧没有落在实处,好像就连这样轻若羽毛拂动的动作,也会伤到他一样。

  “你在想什么?”骆长寄问。

  嵇阙抬眼看他,半晌笑了一下。那笑容实在很淡,好像附在他脸上的另外一张皮,随时粘上又揭下。

  “没什么。”他摩挲着骆长寄的手指,“想了想,方才对你说的话还是重了。”

  骆长寄一头雾水,他回想起刚才二人独处时的对话,实在没发觉有何不对,正要开口问,嵇阙便道:“吼你做什么呢。

  “说来都是我的不是。若是我早些回来,或者一早便将林不栖的生平查清楚,你就不会宁可受伤也要自己闯上去了。”

  他看上去情绪十分低落,骆长寄嘴巴张开又闭合,试图解释:“不,这同你无关,再者——”

  “许是我常常不同你在一处,你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甚至都不会先同我知会一声。说到底,大约是我已经失去了你信任了吧。”嵇阙漂亮的眼睛耷拉下来,嘴巴抿得紧紧,看上去格外难过。

  骆长寄哑巴吃黄连,连忙否认:“我没有不信你,只是距离太远,我没有时间……”

  “你找借口,我不听。”嵇阙把脸别到一旁。

  骆长寄急得一脑门子汗,竟也无从分辨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同他平常的模样有是如何相差十万八千里,差点扑到嵇阙身上去哄:“我错了,真的错了,下次真的不会了,你别生……你别难过。”

  要是被外人听见,定是以为传说中冷血无情的漱锋阁阁主在柔声软语地哄自己闹了脾气的未婚妻,哄半天哄不明白,“未婚妻”其实身高五尺六,系在他身上的芳心千百数不尽。

  嵇阙听到他第三次说“下次真的不会了”的时候才大发慈悲地转过头,嘴角抿起含蓄的笑:“真的不会了?”

  骆长寄就差发毒誓了:“真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先知会,不会再以身犯险,如果违背,我就,就……”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诸如天打五雷轰之类的赌咒,嵇阙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骆长寄一下愣在当场,嵇阙歪过头:“就这样,如何?”

  骆长寄憋着一张大红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嵇阙一扫方才的愁云惨淡,将上半身挺到床榻上,姿态闲适地道:“那便说罢。方才见你发呆,在想些什么?”

  刚赌过誓,骆长寄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快毁诺,于是老老实实地道:“…我知道了一些事。”

  既然能在骆长寄脑中百转千回,那便不可谓不重要,然而方才丽娘和屠户都在场,他却并未坦然告之。嵇阙轻声问:“不好的事吗?”

  骆长寄沉默半晌,迟疑地点了点头,闷声道:“我想,神医大抵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失踪这样久。”

  嵇阙并未介意他打哑谜似的描绘,问道:“为了证明他所想为真吗?”

  骆长寄盯着被褥,慢慢地摇了摇头:“是为了证明所想非真。

  “可他,大概终究要失败。”

  嵇阙将他的手包在手心:“小念,你在为神医难过吗?”

  骆长寄有些茫然地抬眼,对上嵇阙那双深邃的浅色瞳孔,他的神色不复方才,有种难得的沉肃。

  “大概是吧。”骆长寄道,“我调查国宗,探寻顾孟二人的死因,是想了却他们的心结。可是当我真正触及到真相的外壳,我却犹豫了。

  “得知真相后铺天盖地的痛苦,和如今被蒙在鼓里的迷茫比起来,究竟哪个,更容易让人接受呢?”

  嵇阙耐心地听他讲述,随后问了一个并不相干的问题:“小念。你同神医他们朝夕相处五年光阴,你自认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

  骆长寄沉吟片刻,重重点头。

  “我还未及冠时,漱锋阁六仙便早已名扬天下。我在南虞边陲长大,也听过他们的传说。除掉当年盘踞一方的恶派汝山,击败了搅动风云害人无数的鸿山鬼教。如今听来只觉淡淡,但可以想见,那需要如何的手腕和魄力,又牺牲了多少血汗和泪水。”

  嵇阙口吻清淡,但语调却郑重,好像在稀疏几句言语中,几十年前几位老前辈叱咤江湖的风华已然跳脱出墨字和言语的禁锢,展现在了骆长寄眼前,

  “我相信,能够齐心做到如此功绩,漱锋阁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是铁骨铮铮,决断如流。与其揣摩于他们是否能够接受,不如将真相过后的行动交予他们自己做决断。

  “毕竟,身为局外人,又如何知道,坦然和躲避,哪一个更伤人呢?”

  骆长寄眼睛无声地放大,好像被人再次从湖水中央中连根拔起,心中郁结即开,愁云惨雾散去。

  嵇阙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想通了,笑着问:“还困吗?要不要再多睡会儿?”

  沉醉于安逸的感觉实在让骆长寄感到不适,况且嵇阙看上去也有几日未眠,比起自己,该去休息的人显然是嵇阙,因此他颇为坚定地摇了摇头。

  嵇阙见状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压低嗓音:“那你想做些什么?”

  美人挑眉的模样实在太过动人心魄,就连骆长寄也不能免俗。

  骆长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再坐近些。嵇阙果真靠得更近,顺便将手放到他额前看看他有没有发热,结果还没达成目的便被骆长寄主动抓进了手心。

  下一刻,骆长寄眨了眨眼睛,凑到嵇阙面前,在他下唇上舔了一下。

  看到嵇阙瞬间愣怔的神情,骆长寄对这次突如其来的偷香很是心满意足。嵇阙只呆愣了片刻便笑开来。

  骆长寄还没反应过来,嵇阙已经托着他的屁股将他从被窝里抱起来,轻巧地转了个身,转眼间就是他在上嵇阙在下的姿势。嵇阙手也没消停,在他腰间巡逻了一遍,定下结论:“瘦了。”

  嵇阙的手掌温热,手指修长,骆长寄真的很喜欢看着这双纤贵的手在自己身上轻柔慢捻的感觉,但比起身体的碰触,他还是最喜欢和嵇阙接吻,因此又主动把嘴唇贴了上去。

  几乎是顷刻间,他便被撬开了牙关,骆长寄一边喘着气,一边道:“既然不肯跟我做下一步,其他能做的,至少都该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念宝身体不舒服没做到最后!要不然显得安澜君太禽兽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