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犹豫不决。

  突然,陈柏言起身了,吓得晏温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他看着陈柏言走近,一步两步,还差一步,心里绷紧的弦“铮”地崩断,一开口就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行了行了,我答应你还不成,不过有言在先,不能睡一块。”

  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幸运小孩陈柏言眼神炯烁,格外明亮,唇角勾出欢愉的弧度,尾音上扬:“好。”

  然后继续前进,晏温喉结轻轻滑动,叫他回自己座位的话就要从嘴边滚出来,却看见陈柏言从容蹲下,捡起他掉到桌下的筷子,并叫服务员换了一双。

  晏温猛然回神,后背凉意阵阵。

  等等,他刚刚答应了陈柏言什么?

  一起开房?

  他追悔莫及,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要不还是——”算了吧。

  话说到一半,被陈柏言打断了:“我订的是套房,双人床,可以睡下两个人,不挤。”

  “……”

  晏温的脖子渐渐漫上了红,他怎么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怪,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床大不大,合适吗?

  但陈柏言毫无这方面的意识,反而坦荡得像是在告诉晏温,这家餐厅的菜很好吃。

  “如果你想避嫌,还有仓鼠在。”

  晏温放在膝盖上的手曲起,将裤子都抓皱了。

  神他妈避嫌,他们两个男的,避什么嫌。

  况且……况且他根本没有对陈柏言产生任何图谋不轨的想法。

  就算有,也是一点点冒尖又立马被他压下去的念头,他还未成年呢,不能想太多。

  而比他多活了七年的仓鼠小温,此时脑子里已经燃起了火箭,轰隆一声飞出外太空,它两颊扑哧扑哧冒热气,不好意思地躲去了装饰盆栽后。

  “还有——”

  “可以了,我都知道了,吃饭。”

  “好。”晏温嫌他烦了,陈柏言闭嘴不说话,乖乖进餐。

  晏温随便扒拉了几口,他被搅得心烦意乱,已经没有胃口了。

  等陈柏言刷卡推开酒店房门时,晏温还恍恍惚惚傻愣着。

  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和陈柏言住在一起了,虽然只有一晚,会不会不太好呀。

  晏温被拉了进去,他看见陈柏言关紧了房门,缓慢地眨了眨眼,咳了几声缓解尴尬:“我没带换洗衣服。”

  “有浴袍。”

  “……我不穿这个,麻烦。”

  “我也有睡衣,可以借你一套。”

  “陈柏言。”晏温正经叫他的名字,“我要出门买衣服。”

  陈柏言观察着他的脸色,发现不太好,一时得意过了头,忘了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能互穿衣服,于是顺从地把房卡和仓鼠给了他。

  “不要仓鼠,我等下就回来。”

  晏温把仓鼠扔回去,又被扔了回来。

  被嫌弃的仓鼠小温怒火熊熊燃起,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陈柏言说:“出去外面,如果遇到了坏人,可以先把它丢出去,争取逃跑的时间。”

  晏温:“……”

  仓鼠小温:“……”

  行了呗,还没抱得美人归就过河拆桥了。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找个恰当的时间,它就去跟晏温说他的坏话,损死他。

  呵,男人。

  实际上,陈柏言藏了一百个心眼,把仓鼠放在晏温身上,就如同放了一个追捕器,只要晏温逃跑,仓鼠应该会想方设法把他骗回来。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仓鼠小温没和他的脑电波同频。

  晏温出门前,陈柏言还略微担忧地问:“你需要钱吗?”

  晏温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颇为浪荡地拍了拍陈柏言的脸,语气傲然:“我不是穷光蛋。”

  还补了一句:“虽然没有你有钱。”

  陈柏言笑了:“我知道。”

  然后贴心地递上自己的羊绒大衣。

  “晚上冷,多穿一件。”

  晏温揣着仓鼠,随便进了一间服装店,火速买下一套打底的衣服和一条内裤。

  他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看见合适的就直接包起来,然后利落付款。

  提着袋子路过童装店时,他渐渐放慢了脚步,视线投向仓鼠,充满了恶趣味和一点点老父亲的慈爱,又往里面张望了几眼,遗憾地发现没有它的码数。

  继续朝前走,好巧不巧,那里有一家宠物服装店。

  晏温毫不犹豫抬步走了进去,甩开销售员四处逡巡,终于在一个角落的置物架上看到了仓鼠穿的衣服。

  仓鼠大感不妙,拔腿还没来得及逃,就被晏温一把逮住,随便挑了一件就往它身上套。

  “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晏温好奇地问。

  仓鼠的头好不容易从衣领下伸出来,下意识要回答,晏温却自话自说:“算了,只买好看的。”

  于是仓鼠满目惊愕地看着晏温选了几条裙子和几顶帽子,然后被迫穿着一套绿色大嘴蛙去结账,还被柜台小姐姐夸了句可爱。

  绿色的……

  可爱的……

  仓鼠小温生无可恋,甚至想刨地自埋。

  在回酒店前,晏温先去吹了一会儿江风,将一直持续到现在的燥意冷却下来。

  羊绒大衣上有独属于陈柏言的清爽香味,淡淡的很好闻,丝缕轻盈萦绕在鼻尖,他若无其事地左右看了看。

  周围没有人。

  双手插入衣兜,将敞开的大衣合拢,下巴埋进了衣领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点变态后,被江风吹僵了的脸又迅速烘热起来,支起的耳朵尖红得滴血,何况还有一只仓鼠在凝视着他,两颗小豆粒眼定在他脸上。

  晏温面无表情地将一顶青蛙帽子戴在它头上,往下一拉,挡住了它的眼睛。

  陈柏言在酒店等得很焦急,时不时摁开手机看时间,走到窗边俯视楼下的车水马龙,就在他披上外套,准备出门找人时,门从外面打开了。

  晏温裹挟着一股寒气进来,他看到陈柏言一副着急出门的样子,侧身让开了位置,把房卡还给他,经过他时又忍不住问:“去哪里?”

  陈柏言见人安然无恙回来了,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晏温没有离开,所以他是愿意跟他共处一室的。

  陈柏言顺手把门关上,又将外套重新脱下来,给出了之前想好的理由。

  “仓鼠怕生人,在人多的地方待太久,容易被吓到。”

  话音落地,一团绿油油的东西从晏温口袋里冒了出来。

  晏温托起仓鼠,送到陈柏言眼前:“我给它买的衣服,好看吧。”

  戴着绿帽的仓鼠慢吞吞扭身,留给陈柏言一个颓废又坚强的背影,然后听见陈柏言昧着良心说“好看”。

  大门牙咬得嘎吱嘎吱响。

  晏温先去洗澡,陈柏言将他买的仓鼠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向日葵挎包连衣裙、粉碎花裙、双马尾帽子……

  相比而言,仓鼠身上那套真的是最好看的了。

  晏温的审美确实与众不同。

  和他一样与众不同。

  陈柏言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这些物品,暼到另一个包装袋,装晏温衣服的袋子,以为是空的,抬手丢进垃圾桶里,结果一条黑边内裤掉了出来。

  他捡起,小小一条,布质丝滑,手感舒服。

  而浴室里的水声恰好停下。

  晏温挂着空档出来,那份坦然在看到陈柏言手上抓着他的内裤时,瞬间荡然无存。

  晏温愣在原地,风轻云淡走过去?

  尴尬得脚趾抠地,他里面什么都没穿,还被陈柏言知道了,也没这脸皮向他要内裤。

  返回浴室,又显得他矫情。同为男生,其实真没什么好害臊的,他还喜欢裸睡呢。

  晏温脑海里还在天人交战,陈柏言先有了动作,每跨出一步,就踩碎一点晏温的镇静,直到到达他跟前,他差一点没绷住落荒而逃。

  陈柏言把内裤给晏温,还问:“没洗就穿,会不会不干净?”

  晏温劈手夺下内裤,羞愤地钻进浴室,大声嚷嚷:“我就喜欢这样!你管我!”

  在一旁看戏的仓鼠小温冷哼一声,幸灾乐祸道:“呦,惹人生气了吧,人家不理你了吧,啧,怎么会那么惨啊。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陈柏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惹怒晏温,经仓鼠这么一提醒,后知后觉紧张起来,冲到浴室门前,再三思索,敲了敲门。

  晏温弯腰套短裤,被突然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腿一哆嗦,加上他不习惯用浴缸,淋浴导致地板湿滑,一下没站稳,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刹那间,大脑电闪雷鸣,雪花飘落。过了半晌,痛感神经才连上了信号,晏温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声气音“艹”。

  这套房是陈柏言在晏温答应和他睡一晚后,回来路上临时换的情侣套间,虽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趣玩意儿,但浴室隔音属实不好,陈柏言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闷重的摔跤声。

  情急之下,他拧了下把手,谁知晏温进去时没有反锁,一扭就开了。

  晏温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他看见了少年青涩而劲瘦的身腰,一片光滑细腻的白。

  晏温不知道陈柏言已经进来了,并且在后面注视着他,眼底炙热,情|欲翻涌。

  他龇牙咧嘴小声呻|吟,等剧烈的痛意过去了,扶着洗手台缓缓站了起来。

  陈柏言在这之前,悄悄地退出了浴室。

  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对晏温不止有情感上的依托,还会因他而产生生理上的冲动。

  这份喜欢,在经年累月的压抑中,早已失去了纯粹,混杂着各种不堪言说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