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景淮与她四目相对, 目光遽而烁亮,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身后无形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咧嘴笑露出两颗尖锐犬齿, “你真美。”

  她喜欢女人这分明可怜得想逃, 却硬端出强势的模样。追逐捕猎的本能被勾起, 她一手抬起勾住秦姝之的脖颈,锲而不舍地再次凑近, 吻上她的唇。

  秦姝之身一僵,心忽现一种荒谬的尘埃落定之感, 闭眸无声叹息, 任由兰景淮如风一般将她卷到了床上, 坐在床沿,又被按倒。

  这家伙…伤似乎还真好了。

  唇齿遭到入侵, 她呼吸一滞, 思绪被瞬间扯断。全部感官集中于唇内。那闯入的舌尖柔软,向内顶翘她牙齿时力量却大得令人抵挡不住, 受迫启齿,任由其探入口腔。

  不是第一次了,但心跳仍旧失衡,咚咚撞着耳膜,呼吸愈发急促而紊乱。

  时间似乎被模糊了,她头脑懵然, 忘记今夕何夕,已过几时, 溺入一片昏黑的、柔软燥热的梦里。

  直到脸上忽感到几滴冰凉的湿濡, 唇舌间的侵略退去了。

  心蓦地一颤, 秦姝之猛然睁眼,望向上方的女人。

  “小淮?你……”她失语一瞬,“你哭什么?”

  “不…不知道啊。”

  兰景淮有点结巴,妖冶的容貌露出傻犬似的表情,长睫夹着泪珠,稍一颤便坠下来,眼周微红,脸也红扑扑的。

  “我脑袋,激动,突然就有眼泪掉出来了。”语无伦次的,显然也很惊讶自己突然落泪,但胸腔中激荡的情绪还没消退。

  她抱住女人的脑袋,又将脸贴上去,使劲儿一顿蹭,喉间发出呜呜咽咽的满足碎音,双腿乱蹬,与现代人吸猫时的癫狂异曲同工。

  秦姝之头发被揉得炸起,无言张了张唇,双目失神地望着虚空,隐隐透出几分生无可恋。

  …

  令人羞恼的话题伴着兰景淮突如其来的发疯就这么过去了。

  二人的关系也顺理成章地变为世俗意义上的恋人。但相处时与以往其实并无区别,毕竟她们之间的亲密一早就超出了姊妹的限度。

  那本带颜色的画册被秦姝之丢进了储物戒,禁止兰景淮再看。

  兰景淮也没有不满,因为脑子里还有个第三者在,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看了也没用,反而心痒憋得慌。

  秦姝之在桌案前处理政务,她坐在一旁,手里捧着女人写给她的清心咒,一本正经地观看。实际那些漂亮的黑字不断在眼前乱蹦,一个也没进到脑子里。

  她被允许下床随意行动了,秦姝之发现她活蹦乱跳的,强制她继续休养似乎没什么意义。

  “等局面再稳定些,我们就去找华凝光。”

  兰景淮放下纸页,托着腮,有种有劲儿没处使的憋闷感,“然后让脑子里那玩意赶紧滚蛋。”

  丁小五:[……]

  秦姝之头也不抬:“天地广阔,你要去何处找?”

  [对啊!你去能哪儿找?我现在已经完全捕捉不到她的灵魂力了,难不成你想每个地方都跑一遍?]

  语气阴阳怪气的,显然还在怨怼着兰景淮抽风把人逐走。

  兰景淮不搭理她,轻哼一声,“我可不是那个废物,连道魂都找不着,华凝光进了我的识海,还想轻易抽身?哪有那么容易啊。”

  丁小五一愣,讶然激动道:[你有办法找到她?!]

  天呐,一个低位面的人怎么会这么离谱,宿主简直每一次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秦姝之顿笔,抬头望向她,“你做了什么?”

  兰景淮神秘一笑,“融了她一丝灵魂,可以借这缕气息追踪,无论她逃多远都没用。”

  她不自觉蹙眉,“有代价吗?”

  “一点不算代价的代价吧,我的记忆可能会被她捕捉到一些,不过连这法子都是我在她记忆里学到的,被她看到点我的记忆也没什么所谓。”

  兰景淮勾起唇,略显促狭:“毕竟,礼尚往来嘛。”

  […好一个礼尚往来,宿主,你是真的天才,调控灵魂力施展这种高难的术法,在我们那边起码是分神期才能做到的。]

  丁小五一脸苦相,郁闷自己被显得太废物,同时第无数次怀疑宿主不是个人。

  “她往哪个方向跑了?”秦姝之问。

  “北边,应该是往北溟去了吧,那边灵力相对充裕些。”

  秦姝之颔首,视线重新落回桌案,拿起下一本奏折,刚翻看两眼,陡而蹙起眉。

  “怎么了?”兰景淮不解,瞧了眼封面,“是叶流影的折子?”

  “对…”她将内容看完,将折子放下,轻叹了口气,目光流露出一丝复杂。

  “自从南霖的新律随商队传遍各国,西肃陆续有女子前来,加入南霖,这你我都知晓,只是件小事,先前也未如何受到关注。”

  “却不曾想,西肃君主因太多女子离开而深感恼怒,不愿他视为资源的女性继续流失,新颁律法禁止女子离境。民间男子也开始仇视有叛国思想的女子,短时间内多出无数起针对女子的虐杀案。然而君主有意对女子进行镇压威慑,根本未对犯罪者进行有力惩罚。”

  “已经搬来南霖一阵的原西肃女子,接到了仍身处西肃的好友的求助信,对方受到当地男子的威胁,想逃来南霖。女子无力救援,便将事情汇报到了巡查执法司,请求帮助。”

  兰景淮听得直抓头发,略感不可置信,“西肃那个地方…貌似女子不算太弱势啊。金丹期都死了,那君主就不怕逼急了底下乱起来,他压不住?”

  因为地理环境恶劣,毒虫甚多,不少女子自小与虫打交道,冒着风沙进大漠中捉蝎子,比南霖东昭的女子受限更少,性格也更刚强,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

  光看她们只因听闻南霖律法变动,便那么多人千里迢迢赶来,可见其勇气与追求。

  “到底还是打心底里轻视着她们,又恐惧她们的反抗,所以不择手段地打压。”

  秦姝之心中怅然,“若真发展到那一步,西肃乱起来,不知又会有多少死伤。”

  “我们不是要去北溟么,就从西边绕一下,顺带将西肃君主解决掉。”兰景淮摸着下巴,思索,“到时是直接吞并好,还是抓个女人当新的君王呢。”

  不管什么沉重之事落到她口中都如此轻松,仿佛吞并一个国家和打翻一盘豆子一样容易。

  沉郁霎时被搅散,秦姝之无奈摇摇头,“具体如何,等抵达西肃后再行判断吧。”

  “这样一来,时间就紧迫起来了,我们得早点出发,以免来不及。”兰景淮抖了抖腿,兴奋地蠢蠢欲动,“大漠啊,听起来便很有血腥杀伐气。”

  她以前在异世时,于黄沙漫天的戈壁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气候过于干燥,令人不那么舒服,但极大得满足了她的杀戮欲。

  秦姝之瞥她一眼,“你的伤如何了?”

  “行动无碍。”兰景淮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再过一天,保准能好全。”

  自愈能力未免过于强悍了,秦姝之心有疑虑,但心知得不到答案,没有问出口。

  …

  出发的日期定在四月中旬。春日渐暖,南霖亦将从寒冬步入万物复苏的春,卸下镣铐的女子们如那绿意,从枝条中抽出,自野地长出,自由而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民间对完整的新律法,反应明显不如几月前激烈,他们付出惨烈的代价,盼到兰景淮被取代,哪怕如今的结果并不如想象中的好,但他们也会将前后反复比对,道起码比先前好上许多,从中去汲取一丝安慰。

  即便仍有人强烈的不满,在听闻兰景淮还未死,且成了秦姝之的侍卫后,那点谋逆之心顿时随春风散去了。

  那场与屠杀无异的死亡之战,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令他们再面对兰景淮时,根本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

  过两个月便是科举召开的日子。因为出发后无法处理政务,又担心路上耽搁,回来可能会迟,她们提前便开始做准备,出好题目,随后将其用灵力封于寝宫的抽屉里,在日子来临前,谁也取不出,断绝泄题的可能。

  四月中旬已至,莺飞草长,春和景明,二人踏上了前往西肃的路。

  她们没有带随从,兰景淮一人便抵一支军队,而秦姝之吸收了她体内的浓烈毒素后,重新触及到了筑基的门槛,亦有自保的能力。

  赶路急,兰景淮不吝啬灵力的消耗,整段路程都在飞奔。黎明顶晨露,白日迎暖阳,夜里披星戴月,一眨眼就看遍了一日之景,又仿佛经过了一生的时辰轮换。

  秦姝之应兰景淮的强烈要求,伏在她背上被带着前行,感受风拂过耳边,视野景色迅速交替,恍惚间似已脱离地面,翱翔于空中。

  朝着西边前进时,常能见到晚霞,那厚重浓稠的鲜艳色彩涂抹于整片天边,瞧得久了便觉头晕目眩。

  天地间如此巨大而辽阔,奇异的苍茫之感洗涤着灵魂,朝暮更迭,斗转星移,她仿佛听到世界在静静喘息,心脏规律而无声地搏动着。

  有时她望着天边火烧似的云霞,会忽生错觉——兰景淮正浸没在那云里,融入了世界的血液中,放肆猛烈地燃烧。

  猛然侵袭而来的空茫感令她心跳乱上一拍,赶忙收回视线,摸摸面前的赤色发丝。那浓烈的颜色还在眼底映着,融进女孩火红的身影。

  越往西走,植被便愈发稀疏,山林地渐成戈壁滩,丛生的碧绿杂草也成了这一株那一簇的枯黄荆棘草。

  空气更加干燥,头顶的阳光孜孜不倦地照耀大地,热烘烘的暖意覆于身体久了,开始变得粗糙,像一层层浇灌在她们身上的沙粒。

  她们停下休息的次数多了,因为喉咙干涩,总想要喝水。

  太阳缓慢地在上空行走,于黄褐色的土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阴影。那影子上午在二人前方踩着,正午变成脚下的圆圈,下午又拖到了身后。

  一日复一日,从干燥的戈壁进入更加干燥的大漠,单调枯燥,兰景淮容易感到烦闷,经常走着走着就背着秦姝之一阵暴冲,让燥热的风将她们的发丝尽数向后撩起,很快便兴奋起来。

  一望无际的沙漠,极易唤起人身体内最原始的野性,诱导着人去自由自在地狂奔,横冲直撞,没有任何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