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之感应得到, 兰景淮体内血液的欢腾,所以从不曾阻止她奔跑撒欢,哪怕她伏在她背上,经常被颠簸得眼冒金星。

  或许也是这气候令她不那么舒适的缘故。

  “放我下来吧。”她道, “你到前面去跑, 偶尔停下来等等我。”

  兰景淮慢下步子, 努力向后转头,只靠余光瞥见一缕乌发。

  她努起嘴巴, 极不情愿:“这不行,离得远了, 我心里头不安稳。”

  此题无解, 兰景淮短暂安生了一阵。再往前, 她们偶遇一支商队,驾着骆驼叮铃铃地行走在漠中。

  骆驼驮着商品重物, 人坐在连橇上, 被三头沙狼拖着前行,十分自在的样子。

  兰景淮盯上了他们的连橇。

  她默默地将秦姝之放下了, 路线拐了个弯,径直朝那支商队走去。

  赤红的衣裳在大漠分外显眼,商队老远就注意到了她们,目露警惕。

  但她只是拿一大笔钱买走了他们的连橇,对方还挺高兴的,扭头坐上骆驼数钱去了。

  相对于沙狼, 连橇只是个不值钱的玩意,等到了城池, 随时可以花点钱再买一架, 赚大了。

  兰景淮也觉得自己赚大了, 拉着连橇朝秦姝之狂奔而来,血眸闪烁,似天上红日,光耀夺目。

  “来,坐!”

  她拍拍连橇座子,召唤秦姝之。

  几息后,兰景淮拖着连橇与秦姝之,一骑绝尘地朝远方冲去。

  尘沙飞扬,数完钱的商人目瞪口呆望着她们的背影,以极快的速度化作小点,逐渐消失。

  …

  历时十二天,她们抵达了西肃边境的第一个城池。二人不打算走城门,直接自一个偏僻角落从城墙上跃了过去。

  城内石头堆建的房屋建筑,绣纹繁琐丰富的布料服饰,将沙漠的粗犷与细腻诠释得极好。人们无论男女,普遍衣着清凉,裸/露出匀称的褐色皮肤,头上带着防风沙的围巾。

  因是边境,城里外乡人还算常见,二人戴上了帷帽,虽服饰与本地不同,但行走在城中并不引人注目。

  不过如今城内气氛显然有些异样,街上的女子个个无笑脸,望向周围男子的目光带着警惕与谨慎,而守城的侍卫也格外关注那些女子。

  城门口,有人正在和守卫据理力争。

  “我们只是要去漠中捉毒虫,做药卖钱补贴家用,你们凭什么不准我出去!”

  两名女子结伴,与守卫对峙。

  守卫板着脸,眼神略带轻蔑,敷衍道:“这是君上的命令,不允许女子出城,我们也没办法。”

  另一人接话,“不错,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要怪就怪那些叛国的女人们吧,若不是她们逃跑,君上也不会下达此令。”

  “什么叛国!?我们选择到别的国家生活,是我们的自由!却被你们说得像我们偷了国家机密一样,真是恶毒至极!”

  她们大声怒吼,愤慨不已。然话语一出,附近的气氛瞬间有些凝固,路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女子们惶恐,男子们迟疑中带着几分兴奋。

  因为此番话语,已经能算作她们二人叛国的罪证,此时只要有一人出声讨伐,那罪名便会死死地被按在两人身上,而她们永远无法自证清白,百口莫辩。

  规矩由掌权者制定出来的那一刻,无论其是否正确,都已经成了真理,无人能违背。

  那二人注意到气氛变化,顿时也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曾露出一丝怯懦,只是更加愤怒地瞪视着周围。

  不知怎的,许是没能在她们身上感受到凌虐弱者的快感,周围没有人先开口定与她们罪名,守卫也懒得多管,此事险而又险的过去了。

  最终也没有一个女子成功出城,她们无法进入大漠,一些手不够巧,做不了绣活的人失去了收入来源,最近一直在发愁该如何度日。

  有男子趁火打劫上门求娶,结果遭到满腔怒火无处泄的女子们一通怒骂,他们忿忿啐了一口,道她们不知好歹,骂骂咧咧拂袖而去。

  兰景淮二人在城中转了一圈,看了好几场戏,忍不住感慨:“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此时一本地女子路过,张口应和了一句“就是”,然后匆匆继续赶路。

  两人一时哭笑不得,秦姝之颇为她们感到心酸,受到重重限制,只好苦中作乐勉强度日。

  “走吧,抓紧去皇城。”

  早点解决掉制定规则的人,让女子们早一日重得自由。

  …

  三日后,她们抵达西肃皇城,君主脚下。

  一进城,她们明显察觉到这里的气氛比其他城池更为凝重危险,似一根紧绷到极点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街上几乎看不到有女子走动了,但处处都有守卫在巡逻,两人走在街上极其突兀,经常有男子投来隐蔽的目光,阴冷窃笑,不含多少好意。

  兰景淮被盯得逐渐烦躁,灵力在掌中翻滚,蠢蠢欲动。

  但当他们注意到她是修士时,竟瞬间无趣地收回了视线,不满地喃喃自语:“怎么还有女修在,不都离开西肃了吗…”

  西肃是默认不限制女修出境的,他们没有那么多修士守卫,去一一阻止女修离开,况且女修难镇压,不服管,对他们而言,她们走了反而是好事,会令剩下的普通女人更加无力反抗。

  “一群脏东西。”

  兰景淮暗骂一句,五指成爪,忍耐得筋骨紧绷,硬生生攥回了拳,“真想剜了他们的眼睛。”

  秦姝之沉默一瞬,拉住她的手腕,快步朝皇宫方向走去。

  当抵达皇宫附近时,不等继续向前,却被巡逻的守卫拦住了。

  他们握着长枪横在二人身前,冷肃着脸,“前方皇宫重地,不可擅入。”

  兰景淮邪火没压住,一掌劈过去砍断了他们的枪杆,冷斥:“滚!”

  半截长枪咣当落地,守卫愣愣握着手里仅剩的半截,瞪大了眼。

  待回神的刹那,周围所有巡逻守卫全部朝二人围来。

  “住手!不准闹事!”

  “立刻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他们还是很谨慎的,只是嘴上威胁警告,却没有真的立即动手,因为暂时无法判断二人的修为。若是站在这里的是两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女人,那长枪必定已经戳进了她们的胸口。

  这种情景在最近一段时间十分常见,为抗议君主颁下的律令,有不少女子聚集在皇宫附近,高声讲述她们的不满。

  但君主从不曾出面,命令守卫处理,结果便是女子们遭到暴力驱逐,出现过不少死伤。

  兰景淮扫了眼周围,全是看热闹的男人,直接一把火朝守卫丢过去,烧得他们嗷嗷叫着四处乱窜,火焰蔓延,路人逃跑,场面异常混乱。

  二人穿过阻挡,迅速冲进皇宫,朝中心奔去。

  路上随手揪了个宫人问皇帝在何处,对方颤巍巍地指了个方向,恰是那座整个皇宫最高大的石头建筑,足有三层楼高,庄重威严,蕴着沙漠的苍茫气息。

  目标显眼,但修士守卫不少,几乎将宫殿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西肃皇宫和南霖与东昭都不相同,皇帝休息、处理政务和上朝的所在地,全部是那一座最大的宫殿,倒是很方便。

  兰景淮不在乎那点守卫,直接带着秦姝之强闯而入。她的火焰不知藏着什么秘密,杀伤性极大且难以扑灭,制敌轻而易举,几乎不费什么功夫。

  惨叫声伴随着赤色的烈焰将大楼包裹,不明所以的西肃君主慌慌张张从楼上下来查看情况,连她们找人的功夫都省了。

  君主一身凌乱的睡袍,一指长的头发枯草般打着结,胡子拉碴。他站在楼梯上朝下方望,周身还有一队守卫,将他团团围住。

  “你是谁!?”他怒指着兰景淮。

  明明有两人,他的视线却全集中在一身赤红的女人身上,话语有些异域口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惶恐。

  “你猜呢。”

  兰景淮摘掉帷帽,咧嘴一笑,血色的瞳眸闪烁着促狭,似笑非笑,像个顽劣的孩子。

  君主面色阴沉,显然很不满意她的回答,亦知来者非善,对侍卫挥挥手,厉声道:“捉住她!”

  “是!”

  训练有素的侍卫即刻朝二人冲去,没等靠近又被冲天的热浪逼了回来,那炽焰将人融化的温度勾起人本能的恐惧,一个个不断后退着,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们回过头想请示一下君主,却见其转头就跑,已经快没影儿了。

  兰景淮捧腹哈哈大笑,她就没见过认怂得这么快的人,先前遇到的有些地位的人,哪个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火烧到身上了,才知道怕,知道求饶。

  秦姝之拍拍她,“别笑了,快追,他应该是认出你了。”

  面对折了西肃一个金丹中期的可怕人物,君主有自知之明,哪里还有胆子硬撑,当然是跑得越快越好。

  兰景淮运起灵力,一个箭步朝上方跃去,腾空几次直接将已经跑到二楼的人直接拽了下来,一把扔下了一楼大殿。

  “啊——”

  君主惨叫坠地,浑身剧痛,不知骨头断了几根,险些沾到了地面未熄灭的火,还得忍着疼满脸冷汗地向后爬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气喘吁吁,畏惧不已却要强装镇定,艰难撑起上半身望向兰景淮,“去年出兵南霖是我的不是,但你也屠尽了我的兵,为何此时又来……”

  “哎,”兰景淮摆摆手,“不是因为这事儿。”

  “?”他忍不住目露迷惑。

  “我的国民说她的朋友在西肃,被禁止出境了,而且有男子威胁到她的安全,所以我过来,从根源解决害得她朋友无法处境的罪魁祸首咯。”

  兰景淮一把搭上秦姝之的肩,微微扬起下巴,很是骄傲的样子。身为姐姐的恋人,姐姐的国民就是她的国民。

  “……”君主险些以为兰景淮是在说笑,表情几经变换,近乎扭曲。

  他淤藏怨郁地盯着二人,不知该恨她脑子有病多管闲事,还是怨自己走了一步坏棋,为自己招来死劫。

  “我可以立即撤销律令,只要你放过我…我保证往后也不会再限制她们出境。”他掩下神情,做出悔恨怯懦的模样,试图挣扎。

  “呵。”兰景淮轻笑一声,红唇微勾,“不必了,我觉得还是直接杀你更快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