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溺雨>第55章 陪伴

  =====

  56

  回到叶公馆的时候,叶华容和叶少禹一家正在吃饭。叶开言听到门口有响动,停下筷子,竖起耳朵不放过一点儿动静。

  佣人要去接叶卿的大衣,被他抬手制止了,低声道:“我自己来。”他把大衣反向折了一下,挂在小臂上。

  叶开言听到是叶卿的声音,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华容,眼神里不断暗示。叶少禹夹了一块儿茄子到他碗里,淡淡道:“先吃饭,把碗里的吃干净就可以下桌了。”

  叶开言笑嘻嘻地往嘴里扒饭,三两口就吃光了,捂着嘴使劲儿嚼,咕嘟咕嘟两下囫囵咽下去。

  叶华容笑道:“昀昀打小儿就喜欢黏着卿卿。”她也吃好了,从容的用餐巾象征性的抹一抹嘴角,站起来,“走,咱们去看看你小叔。”

  叶开言喜笑颜开:“哎!”

  叶卿去房间里挂起主人的外套,宝贝似的把鼻子贴在上面用力嗅了嗅,衣料上面有风雪味道,还有属于陆珩的男士香水气。

  陆珩冬天里喜欢用木质香调的香水,糅合进一点芳醇的烟草花的香气,再掺一点柚木和雪松的味道,传递出一股清新的、平顺的意味。

  叶卿沉浸在这股味道里,脑海中幻想现在是在主人的怀抱里,顿时就迷恋的晕头转向。

  忽然门被敲响了,打断了他的小世界。叶开言咚咚地敲着,在外面喊道:“小叔,你在房间吗?我和奶奶想跟你说说话!”

  “好,稍等。”叶卿应了一声,在落地镜里看了自己一眼,把高领毛衣往上拉了拉,遮住主人送的珍贵的礼物,然后最后看了那件深咖色大衣一眼,关上了衣橱。

  他去开门,冷不丁撞进一个温暖的拥抱里。

  那双柔和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紧紧搂住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叶卿措手不及,生怕对方发现他脖子上的秘密。

  好在叶华容三秒过后就放开了他,但目光马上锁定在他包扎的像馒头的右手上。

  “我们大宝贝这是怎么伤到的?”叶华容忧心忡忡的问,动作很轻的去捧他的手,被包裹着也不知道伤口到底在哪儿,她不太敢碰,只握着他手腕,虚托着厚厚的纱布。

  叶开言的一张脸也皱成一团,语气很是心痛,还凑上去在纱布上吹了两下:“小叔你的手怎么回事呀?我就说嘛还是回家来吧,您在外头三天两头受伤呢!”

  叶卿拉长尾音嗯了一声,正待解释解释,就被叶华容打断了。

  她拉着叶卿往楼下走,还回头问叶开言:“昀昀跟奶奶说说,你小叔之前也受伤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我也没……”叶卿想插话,但是叶开言语速更快,像小炮弹似的突突突给他把底儿全泄了——

  “奶奶,就是前两天呀,小叔喉咙伤了风,嗓子整个儿哑了,失声了好长时间呢。”

  “也没……”叶卿弱弱地说。

  “这么严重?老人都说年前是在过关,所以一定要注意身体,来年才能平平安安,知道吗?”叶华容说。

  叶卿尴尬地笑了笑,回头狠狠剜了叶开言一眼。小家伙嘴里吹着口哨,心虚的同他错开眼神。

  叶少禹和林文秀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见叶华容带着叶卿下楼,夫妻俩都站起来去迎。

  叶华容板着脸,看着自己儿子,“卿卿又是失声又是受伤的,你怎么都瞒着我?”

  叶少禹低头注意到叶卿的手,叹了口气,“不是我瞒着您,他这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四双眼睛都盯着叶卿,叶卿抿了抿唇,艰难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洗碗的时候没拿住,碎了,不小心手心按在碎片上了。”

  叶少禹皱着眉:“家里不是有洗碗机?”

  “……我想着就这么仨碗两勺的,顺手也就洗了。”

  叶卿低着头,倒像是叶开言做错事后认错时的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林文秀出来打圆场:“算了,碎碎平安,一点小伤也许意味着明年转运呢,是吧?”

  她朝叶卿眨眨眼,叶卿抬眼瞄了一下,会意,立刻挽着叶华容的胳膊撒起娇来,“姨母,您回来一趟就别说我了,我手还疼的,您还让我心里也难受么?”

  叶华容顿时就缴械了:“好好好,家里你最大,我不说了。但是你手伤了一个人住不方便吧?这要过年了,你还是回叶公馆来,等年后事情了了,你伤也好了,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姨母就不管了,好不好?”

  叶卿嗯了一下,突然又反应过来,祭祖和扫墓是除夕,也就是年前,那年后还有什么事情要了结?他疑惑道:“年后有什么大事吗?”

  “是你的事情。”叶少禹说,“喊你回家来正要同你商议这事,上次我去你家里跟你提过的,关于陆氏集团的股权和核心决策层,你现在有没有一个具体的打算?”

  叶卿转头跟他对视,两个人都想从对方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叶华容拉着他坐下,让他坐在自己左手边,叶少禹跟他们对立而坐。

  林文秀把叶开言带走了,小家伙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叶卿,但也知道长辈们有正事要谈,他乖乖的回房去等。

  客厅里只剩他们三个人,叶华容替叶卿拢了拢碎发,道:“陆氏没了陆珩这孩子,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眼看要不行了。咱们叶家五年前帮他们稳定局面,贴钱又贴人,看的可都是卿卿你的面,是因为陆家小子把陆氏留给了你,它就是你的产业,只是那时候你还小,骤然把这么大的公司交给你,你也把持不住。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能力也有人脉,收回陆氏水到渠成,只要你想,叶家就站在你这边。”

  叶卿愣了愣,叶华容这已经是摆上台面的表态了,就差直说“只要你想要,叶家就出面替你拿回来。”

  他还是习惯性的想掩饰,但扭头看到叶华容坦然自若的神色,觉得自己这点段位怕是早就被姨母看穿了,遂放弃。想了想,坦白回答:“我是有这个想法。”

  叶华容笑了笑,了如指掌似的:“从你回国做的几件事我就看出来了,你不仅存着收回陆氏集团的心,还打着压制陆家人的目的。”

  叶卿偏开了头,他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索性叶华容和叶少禹确定了他的心思,也不多问,叶华容拍了拍他完好的那只手,安慰了他一句,“过两天就让小曦收购中和,别再拖了。江心町那边的事情你不用烦恼,江州这边,我亲自去谈。”

  叶卿心里震动了一下。

  三天后,电视里报道了中和信托易主的新闻。

  叶曦穿戴整齐,完全从学生变身商务人士,同陆珣交换合同、签字、盖章,当天下午,容丰银行旗下的德茂信托官宣,替叶家少爷代管中和,中和实际上成为叶家囊中物。

  叶卿站在陆氏大楼对面,看着大楼的副楼——中和所在的办公大厦换上叶氏的标识,心中五味陈杂,一方面感慨叶家势力的庞大,另一方面又有点为陆珩感到不值。

  叶曦完成了交接仪式,走来站在他身旁,看着副楼旁边的陆氏主楼,从外表看上去还是一座耸立的庞然大物,可谁心里都清楚,陆氏集团已经烂到根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大风刮过就会倒台。

  他转头看着叶卿,说:“小叔,你看上去像是要哭泣的样子。”

  叶卿其实面无表情,在风中站立如雕塑。

  但熟悉的人就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股要溢出来的不舍的破败感。

  叶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他的表情里前所未有的读到了难过的迟疑不决。

  叶卿却突然开口:“你知道当年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模样么?”

  叶曦以为他说的是陆氏大楼,“应该是门庭若市、纷至沓来的样子吧。”

  叶卿默了片刻,笑起来,“是啊。高朋满座、宾客如云。他是天之骄子,所有人仰慕他的手腕和天赋,能同他搭上一两句话都是烧了高香。可真是世事无常,我未有幸亲眼见到他起高楼,却要眼睁睁看他高楼塌。”

  叶曦有点听不懂了,却又好像有点懂。

  叶卿这话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或许最该听到的人却不在这里。

  叶卿仰着头,默默地站着,身上披着略大一号的大衣。

  江州起风了,夹杂着一点雨意,叶卿淡淡道:“我再待一会儿,你先回吧。”

  叶曦欲言又止,但也感觉得到,他的这位小叔此刻最需要的人不是他。他脑海里闪出一个人影,是望京6号里那个瘦高的永远戴着口罩的男人。

  他又站了三秒,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叶卿围在脖子上,“那你也别吹太久凉风,你的手需要保暖。”

  叶卿挥挥手,“去吧。”

  过路的人好奇的望他,叶卿浑然不觉似的,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但他没心情去看。

  手机响了一阵就停了,过了一会儿又震起来,像是在口袋里跳起了舞。

  叶卿还是沉默的站着,良久才伸手进去拿手机。

  低头看了一眼,眼睫颤了颤,正要接起,来电却挂断了。

  微信里弹出一条消息:“转身,到面前的咖啡馆里来。一楼靠窗,进门就能看到我。”

  消息来自陆珩,叶卿的心怦怦跳。

  咖啡厅开在高档商场里,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进门的瞬间就把风声隔绝在外面。

  他左右看了看,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发现了面前放一杯咖啡和一碟华夫饼的陆珩。

  叶卿松了口气,快速走过去,站在桌前。

  周围无人,他低低叫了声“先生。”

  陆珩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坐对自己对面的位置,把自己面前的咖啡和甜食推过去。

  “这个月破例让你多吃一次点心。”陆珩把蜂蜜浇在华夫饼上。

  华夫饼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味。

  叶卿拿起叉子,脸上的腼腆同刚才站在街上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他满眼都是陆珩,小声道谢:“谢谢先生。”

  陆珩放松的倚着椅子靠背,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叶卿小口小口地吃着,间或喝一口咖啡,他享受有主人在身旁的时光,天知道这几天他有多么想他,所以他也就没问为什么主人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他现在确实需要主人的一个时刻。

  这个角落只有偶尔的杯碟碰撞的清脆声,还有细微的咀嚼声。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的相处了一会儿。

  叶卿在陆珩身旁,觉得心里慢慢就平静了下来。

  五点多,天色渐晚,陆珩看了看表,拿起衣服准备离开了,“晚上如果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

  叶卿站起来,替他展开大衣,“晚上会有中和内部的聚餐,我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

  陆珩背对着他把手臂伸进衣服里,声调没什么起伏,也听不出情绪,说出的句子却很暖:“没关系,多晚我都在。”

  叶卿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电量低的电池,被接入了快充插头,电量瞬间满格。

  陆珩往窗外看了一眼,“行了,别送我,贺昑的车在外头了。记住,出门就是叶总,状态给我拿出来。要是状态不好被小报记者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出来,回头小心屁股开花。”

  叶卿下意识身上皮肉一紧,脸上紧绷着说:“是,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从前也是这样,陆珩最见不得他举止不端,亲自教导他在内在外的礼仪,每一个动作都是在黑檀木的戒尺下逼迫着练出来的,标准至极。

  目送贺昑载着陆珩远去,叶卿做了组深呼吸,自我调整了一下,也推门出去。

  前后不过一小时,再面对同一片天空的他显然由内而外换了副新面貌。

  他伸手去摸项圈,感受着主人与他同在。

  再看对面陆氏大楼,好像又没有那么悲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