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之原本是望着车内, 直到周染说完后之后,才转头正式望向她。

  不同于陆悦,陆爸身材偏胖, 笑起来像是尼陀佛一样圆圆润润的, 面相很是慈祥友和。

  但凡是局中人都心知肚明,这位但叱咤商场数十载、迎鹿集团的最大控股人, 绝非像他外表看上去这样面善。

  陆恒之看着周染,而周染也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脊背挺得笔直, 眼瞳是极深的黑。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短短几秒钟时间无比漫长,呼吸凝固在半空,停车场中压抑沉闷,连外头的光都透不进来。

  “之前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陆爸终于开口, 声音不紧不慢,轻缓间咄咄逼人,直接漠视了周染之前说的一番话。

  “除了瑟兰,其他几家和陆悦合作公司的老板已经同意帮忙,网站平台也打好招呼了。”

  陆爸声音平静:“你也懂的, 小悦这孩子有能力,她不该被局限在这些小事上。”

  一句轻描淡写的“小事”,便将陆悦的所有努力化作泡影,周染紧抿着唇,手用力攥紧。

  那个不大却精心布置的小工作室, 那些满满当当的文案笔记,还有谈起自己账号时,面上不自觉旋出的微笑。

  ……这些东西不该被抹灭, 不该被摧毁,更不该被一句话便埋藏起来。

  见周染似乎放弃了,没有再说话,陆爸摆摆手,示意司机开门,准备离开瑟兰大厦。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周染的声音,一字一句,在寂静的停车场中无比清晰:

  “请您再考虑一下。”

  瑟兰最年轻的一任CEO,岳明立想尽方法也要留下的人才,那样一个骄傲的、聪明的人,在低声下气地恳求他。

  陆恒之觉得很惊讶。

  “我…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理解您的…做法,”周染声音艰涩,“但请至少给陆小姐一个机会,与她谈谈她的看法。”

  陆恒之听着她的话,打量这个年轻人,心中莫名有些疑惑,咳了声说道:“我很欣赏你,你是个有能力的人。”

  话音刚落,陆爸话锋一转,在陆悦的事情上面毫不让步,“但你应该清楚,陆悦同样如此。”

  “她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的

  能力,她也会理解我的用意,”陆爸说,“她应该去迎鹿级别的大集团,而不是在这种小打小闹上浪费时间。”

  周染愣了愣,正想继续说下去,陆爸摆了摆手,不再看向身后,径直与司机说道:“走吧。”

  车门“碰”的一声关闭,周染声音也被隔绝在外,她望着那漆黑车辆启动,行驶出停车场,消失在无数车流之中。

  周染叹了口气,方才一下子跑得有些太快,她小腿有些抽痛,一瘸一拐地扶着柱子,休息了片刻。

  黑瀑似的长发倾泻而下,披散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周染抬手逝去额角薄汗,抿紧了唇。

  市场经理正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而员工们窃窃私语着,自从周总上任CEO以来,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慌张。

  见周染打开玻璃门,经理连忙应了上去,她望了眼身后的员工们,压低了声音:“周总。”

  “去会议室里,”周染简略说,“有些事和你说。”

  经理点点头,两人避开众人视线,会议室的门隔绝了声响,留下了只有两人的寂静。

  经理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而周染坐在位置中,摩挲着指节,轻声问道:“陆悦这次的违约费有多少?”

  两人都心知肚明,陆悦根本就没有任何违约的行为,但在陆恒之与岳明立的要求下,瑟兰也只能只能洗垢求瘢、吹毛求疵,就算根本没有错误也要硬生生找出些过错来。

  经理翻开之前签署的合同,画了几条红线,将平板递给周染:“如果是按陆总说的那样——”

  她顿了顿,解释道:“陆小姐与我们公司合作不久,如果按她酬劳的百分比来看,违约金大概是十万上下。”

  周染点了下头,说:“不要和她说,先扣我私人账上。”

  经理迟疑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悦的违约金我来付,”周染喃喃道,“其他东西暂时没办法,只能先按照陆先生所说来做……我之后想想方法。”

  市场经理确认了她的意思,连忙点头应下,两人又稍微谈了一下关于合同的事情,周染便让经理离开了。

  与此同时,陆悦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狂风暴雨,还在和小红兴致勃勃地聊天。

  “之前投票最高

  的是什么来着,钥匙扣,可立牌,鼠标垫,”小红回忆道,“还有雨伞呢。”

  陆悦笑了笑:“先做些小的吧,本来就是拿来当福.利随便送的,要正经售卖的话,程序多着呢。”

  “做做梦总是好的,你看知名油管主一大部分收益都是靠售卖周边,”小红托着下颌,“反而平台收益很低。”

  两人还在商量着事情,会议室的门蓦地被打开,小明没有敲门,急匆匆地冲进来:“陆总,你过来一下!”

  他带陆悦来到办公区,只见电脑屏幕上,一排已经发布的视频们,赫然全部变成了灰色。

  陆悦倒吸一口冷气,她扶上鼠标,看着【稿件驳回】四个大字,不可置信说:“怎么回事?”

  小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多稿件忽然便被退回来了,说是有什么违规内容。”

  “违规内容??”

  陆悦眉间拧起,她咬着唇去点稿件的审核界面,发现被驳回的理由不一。

  有的是【内容违规】,有的是【垃圾广告】,更有一条离谱的说她【尺.度过大】?!

  陆悦气得差点砸鼠标,但想想是之前周染买来的,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

  “撇开前几个星期发表的不说,这个都是七个月前的稿件了,”陆悦万分不解,“怎么就忽然驳回了?”

  她的视频类型都是美妆评测,十多分钟的视频全是化妆,说的话也只是些美妆技巧,连衣领都扣到了最顶端,脖子都没露——

  那些所谓的驳回理由,简直全是胡编乱造!

  陆悦气得不行,正为稿件的事情焦头烂额中,小红接过鼠标来,安慰她说:“陆姐,先别急。”

  “驳回的稿件有新有旧,会不会是系统内部出了问题,程序员正在修改代码什么的?”

  小红分析说,“不然没法解释这么大量的稿件退回,对不对?”

  陆悦国内的账户刚刚起步,视频量不是很多,这次一下子灰了起码有四分之三。所有与美妆公司合作的推广,还有各种美妆评测全军覆灭,留下来的稿件只剩了几个VLOG可以看。

  小明十分鄙夷地看向小红:“我也算半个程序员,就没见过这种BUG,别人稿件不退,就独独退你一个的。”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讨论

  出个方法来,最后小红帮着陆悦写了封长长的邮件,去和平台管理员申诉问题。

  申诉流程很长,等到第二天也没有回复,陆悦忐忑不安地依照约定时间去了瑟兰,又得到了当头一棒。

  “非常荣幸能与陆小姐您合作,这几个月下来与您相处得十分愉快,但是……”

  经理踌躇着说:“接下来几个季度我们都暂时没有推广项目,如果有需要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她话说得很委婉,但陆悦心里清楚,瑟兰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怎么可能放过自媒体推广这一大块市场。

  她叹了口气,这消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稿件全部被驳回删除,让瑟兰公共敏锐地察觉到了吧。

  果不其然,经理下一句便是关于稿件的事情。

  她拢着手,犹豫说:“关于瑟兰推广稿件被下架的事情,我们决定不追责您的违约费,但还是希望您能尽快恢复稿件。”

  陆悦喉咙发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着唇点点头,声音艰涩:“……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事的,起码没有追究费用,自己也还有一点存款可以先顶着,燃眉之急是先将账号恢复才行。

  “麻烦您了,与瑟兰合作的很愉快,”陆悦苦笑说,“希望之后还能有合作机会。”

  经理说:“那一定。”

  两人沉默地坐了会,陆悦将文件慢慢地收进包里,起身向经理深鞠躬了一下,准备道别离开。

  “我来送您。”经理急忙起身,送陆悦到了瑟兰门口,两人在巨大的美妆海报下道别。

  海报上的女星极为美艳,手中持着一只红色唇釉,意气风发,洒脱自信,就像刚回国时的陆悦一样。

  现在的陆悦神色黯然,孤身一人站在门口,与经理说道:“真的很感谢。”

  玻璃内侧灯光通明,外侧走廊却满是黯淡的影,一明一暗,生生将她归到了界限外。

  她转身走了几步,逐渐停下脚步,回头见经理也站在门口,还一样没有离开。

  陆悦顿了顿,轻声问道:“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经理点头,陆悦犹豫着,她绞着几缕发丝,声音愈来愈小,几乎要听

  不见了:“关于我的事情,可不可以不和你们周总汇报?”

  她颤声说:“这个…就算一定要汇报,能不能说是我自己不愿意,主动想要退出,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说的轻松愉快一点别让她太担心……”

  陆悦低下头来,身形大半被阴影湮没,几乎要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与轮廓。

  “我不想让她知道。”

  陆悦死死咬着唇,她眼眶有些发红,字句慢吞吞的:“只有这件事,拜托您了。”

  。

  接下来的几天,陆悦接连跑了好几个公司。

  瑟兰、芍瑰、KILIG、娜加塔,无论是以前合作过的美妆品牌,还是现在正在合作的品牌,都委婉地回绝了她。

  一个个地方跑下来,陆悦早已是疲惫不堪,汽车开到没油,高跟鞋磨得脚踝生疼,她在傍晚才回到工作室中,还没打开门,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轻响,手背上绽开了透明的花。

  眼泪从下眼睑漫上,她视线模糊,哭得肩膀都在颤,却死死咬着不愿出声。

  自己的两个伙伴都在办公室里面,陆悦不敢开门,不敢去面对她们两个。

  不敢告诉她们,工作室很可能要解散了。

  昏暗的楼梯间中,陆悦坐在最上排的阶梯,手中面巾纸浸满了泪,被她揉的皱巴巴。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眼眶涩涩的,茫然而无措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迎面被冷风一吹,透心彻骨的寒意。

  相比之下,瑟兰其实是对自己最宽容,最友善的公司了。

  其他的见面谈下来,所有公司都对她稿件遭删除的事情十分不满,无一例外地要求了违约费。

  特别是很久之前合作的萏雨,说什么陆悦“在合作期诋毁抹黑产品”,狮子大开口要求她赔偿一大笔损失费,不然便要将她告上法庭。

  一个两个品牌还好,但所有的数字加起来有上千万,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哪怕是将所有积蓄都拿出来,都无法填补赔偿款的缺口,更别说工作室的租金要钱、明红两人的工资要钱,维持账号也要钱。

  ……什么都要钱,什么都离不开钱,就像是一个死胡同。

  楼梯间冷得厉害,陆悦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她冻得浑身发颤,鼻子通红,都不敢回办公室里。

  她就这样坐了很久,一直等到两人说自己“先回去了”的短信后,才终于敢从楼梯间出来。

  陆悦不想回家,不想去自己公寓,哪里也不想去。

  月轮挂上树梢,窗外铺满梨花似的白瓣,她目光朦胧,恍恍惚惚地看着那月亮,一弯变成两弯,又在泪中重叠,淡成了看不清的影子。

  陆悦躺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盖着单薄的外套,听着窗外呜呜地风声,逐渐睡着了。

  。

  瞒终究是瞒不过的,第二天来上班的两人,被睡在沙发上的陆悦吓了一大跳。

  看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两人听着陆悦慢慢解释,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沉默了下来。

  “这怎么办啊?”小红小心翼翼地说,“我的工资先不急,之后再付也没关系,但关键是违约费的问题。”

  陆悦黑眼圈很重,她揉着泛红眼角,轻声回答说:“我会想方法的。”

  “那账号怎么办?现在上面都空了,”小明心口直快,“这事情怎么看都不对劲。”

  陆悦极轻地叹口气,她捧着杯热水,低头望着自己倒影:“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短短几天时间,便能让她在所有平台上面被封号,让所有的稿件被下架,让所有公司集体索要违约费——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并且针对她到如此地步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陆悦无比熟悉,无比敬爱,一个她不愿意去反抗,却始终无法理解她理念的人。

  “是我父亲,迎鹿控股人陆恒之的手法,”陆悦低声说,“他想逼迫我回去。”

  背后竟然是大集团在操刀,也难怪她个不到一百万粉丝的小小博主,能在几天就被扼杀得无声无息,连一点儿水花都没泛起来。

  “那,那这该怎么办,”两人都懵了,小红揉揉头发,小声嘀咕说,“陆姐你难不成…要回去?”

  陆悦冷哼一声,“嘭”地把水杯砸在桌上,陡然站起身来。

  “回去,怎么可能!”

  陆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我要反抗!!”

  短短两句话说得十分有气势,听得明红两人一愣一愣地,最终小明迟疑着,询问道:“怎么反抗?”

  陆悦:“……”

  一阵十分尴尬的沉默过后,陆悦默默偏开头,声音十分心虚:“我、我不回家了。”

  两人:“…………”

  “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陆悦委屈巴巴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回家骂他一顿吗。”

  小红长叹一声:“陆姐说真的,我觉得这个建议更有效。”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陆悦倔脾气上来后,谁都别想拦住她。

  更何况在这件事中,本来就是父亲一意孤行,又凭什么要让她低头认错,回家道歉?

  日程表调整之后,陆悦照常录制了视频,打发明红两人下班之后,她开始研究起自己的资产来。

  陆家确实有钱,但自从大学以来,陆悦就没有要过家里一分钱,她全款买下一套市中心的公寓后,磕磕绊绊地还有大概十万存款。

  十万连一家公司的违约费都付不起,但公寓立刻抛售的话,大概能有两千万。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的光莹莹亮着,陆悦看着屏幕上的“房产中介”,终归还是用手机拨通了号码。

  。

  运货车轰隆响着,工人们将各种家具打包上车,整栋房子很快便被搬空。

  陆悦站在隔壁,看着对面的夫妻跟着工人身后离开,而敞开的大门里,原先温馨的客厅变得空空荡荡,像是荒无人烟的废墟。

  ……她也很快就要和那夫妇一样,卖掉自己的房子,搬离开这里了。

  陆悦靠着自己的门,摩挲着几把小小的钥匙,小猫挂件顺着圆环垂落,项圈铃铛“叮当”地响着。

  中介明天就会来看房,不出意外的话,一周内房子就会被卖掉。

  可那之后,自己该住哪呢?

  陆悦迷茫地开着车,在沉睡的城市之中游荡着。

  她打包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将大部分家具都留在了公寓中。

  明天中介来估价的时候,房子价值也会高一点。

  陆悦不敢回去,她很害怕看着自己熟悉的房子、熟悉的东西,就会不舍得,就会更加难过。

  思索片刻后,她打算再去工作室的沙发上将就一晚,之后看能不能找家便宜些的酒店常住。

  深夜的城市漆黑而冰冷,道路旁的路灯亮的晃眼,陆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行驶着,忽然就有点恍神。

  她想起

  今天早上的邻居一家,想起他们那只剩下墙壁的,空荡荡的家。

  没有电视剧的播放声、没有小孩的玩闹声、没有厨房的翻炒声、冰冷的让人发憷。

  陆悦将车拐进附近的停车场,因为这几天奔波疲累,也因为在想事情的缘故,她一个恍惚,没有看到拐角驶过的直行车辆。

  “呲啦——!!”

  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两辆车剐蹭到一起。

  对面那价值不菲的银色豪车,被自己硬生生划开了一道狰狞的豁口。

  陆悦猛地踩下刹车,虎口处被震得生疼,她身子发冷,心也像是坠到寒冰的湖中,止不住地颤抖着。

  两辆车的距离极为危险,如果其中对方再快一点,或者陆悦刹车踩得不够及时,她很可能就危险了。

  但陆悦却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后怕,她满眼都是那豪车上的划痕,整颗心都冷了:

  看那车的品牌,还有裂开豁口的严重程度,自己这次最少要赔十几万。

  她连房子都卖了才能勉强支付所有的违约金,眼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上哪掏这笔钱去?

  陆悦握着方向盘,她紧紧咬着下唇,忽然就非常非常难过,一颗心委屈到了极点。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父亲要这样针对自己,为什么所有平台都将她封杀,为什么品牌公司摒弃了合同?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坚持许久的泪水还是涌了出来,将长睫压弯,拼了命地往下掉。

  这些年、这些天,所有的冤屈都涌到了心头,所有的痛苦都爆发喷薄而出。

  陆悦慢慢地打开车门,她深吸一口气,向对面的车走过去,步子像是灌了铅,短短几步走的无比艰难。

  对面车主下车了,陆悦眼睛湿漉漉的,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深深地鞠躬,有些站立不稳。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压制着泪水,可是眼泪却一直向下掉,将地面砸出一颗颗灰色的珍珠。

  “很抱歉刮到了您的车,”她用力低着头,卑微到了极点,“请、请留下联系方式,我一定会赔偿的。”

  陆悦哭得声音发颤,眼泪把字句晕得模糊:“虽然我暂时没钱,但我一定…一定会赔您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她伸手

  想去拿自己的包,肩膀却被人蓦然扶住了,陆悦被迫抬起头来,在朦胧之间看见车主的脸。

  “不用赔,一分都不用。”

  那人声音清冷,听起来十分熟悉,带着令人眷念的暖意,落在自己耳边:“陆悦。”

  “你这几天去哪了?”周染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

  周染伸出手来,将她眼下的泪拭去,动作极轻极柔,陆悦看着她漂亮的、漆黑的眼睛,瞬间就忍不住了。

  她猛地扑到周染怀里,用力抱住对方,哭皱的眼眶泛着红,泪水一串串地砸落,在白色衬衣上落下斑驳的痕。

  周染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半空中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抚上陆悦脊背,轻轻地拍了下。

  “稿件全部被下架,账号也被封禁,我的公寓抵押不了全部违约金,我不能回家,我没有地方回去了。”

  陆悦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她哭得肩膀都在颤抖,颤声说道:“周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没事,”周染安慰道,“别哭,总会有办法的。”

  周染本身就话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抱着陆悦,让她靠着自己肩膀,畅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等陆悦稍微冷静些了,周染开车载着她去了一个便利店。她进门买了一杯热奶茶,递给坐在屋外长椅上的陆悦。

  “给。”

  周染说道:“喝一点。”

  陆悦抿着唇点头,她眼睛哭得通红,面上满是干了的水泽,看着狼狈极了。

  她捧着那杯热奶茶,呆呆地看着周染,顿然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眼看她又要哭了,周染整个人慌得不行,在陆悦面前蹲下身子,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周染的手很冷,细密指纹摩擦过她的肌肤,激得陆悦颤了一下,眼睫掉下滴泪来。

  “别哭,别哭。”

  周染半仰着头,漆黑眼睛望着她,清澈如同水中倒映的一枚星子,明亮而干净。

  没有任何的不耐烦,没有任何的厌倦之意,就这样包容了所有的不安、胆怯、懦弱,包容了陆悦所有的情绪。

  周染声音轻柔,有些无措地,笨拙地安慰着她:“别难过,你要什么?我去买。”

  陆悦捧着奶茶

  摇摇头,她嗓音沙哑,小小声地说道:“周染。”

  她说:“你真好。”

  周染愣了片刻,轻轻覆上对方手背,她五指沁凉,掌心冰冷,小心地藏住了陆悦的颤抖。

  “这有什么的,”周染望着她,轻声说着,“今晚先住我那里,好不好?”

  她声音太温柔了,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一个拥抱,让人心安、让人信赖。

  “现在有些太晚了,酒店可能没有空房,要不要先在我那里住一天?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周染迟疑着,补充说:“我明天就带你找租房,或者现在马上找酒店也可以……”

  我愿意的啊,

  我怎么会不愿意。

  周染这么一说,弄得陆悦又想哭了,刚刚压下去的泪水又涌上来,在细而薄的眼眶中打转。

  她也没有哭出声,就那样细细地咬着唇,泪水怎么都不肯落下,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分外可怜。

  周染抬起手来,覆上陆悦细软的卷发,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哄道:“不哭了。”

  陆悦低头看着她,眼眶泛着微微的红,乌瞳像是浸在水中,小声地开口:“周染。”

  “……我能亲你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家的橘猫说话了,她说同居了好啊,各种play可以安排上了(什么这只猫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