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绥那日之后便时常避着宋议渊走，避不开时见到了也只是恢复了从前那般点点头。即使宋议渊还再三保证绝不将此事说予任何人，但他依旧觉得宋议渊那些话有些冒犯到了他。
宋议渊突兀地发问还是让他很是疑惑，他甚至不惜亮明自己也是同样的经历与身份。周绥不明白宋议渊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看到了他与李重衡亲密无间的模样，又何苦冒险将自己喜欢男人的秘密同样坦白告诉他？
周绥百思不得其解。
“周先生，李哥哥怎么都不来学堂了呀？上次他答应给我叠的小蝴蝶都烂了，我好想要一只新的。”下了学正等着收摊的父亲来接的小优坐在周绥面前的秋千上晃着小短腿，它手上的纸蝴蝶已经被她摸得有些脏兮兮的，翅膀还有一半撕裂了一个角凋零着，“我明天就要和娘回家去了……”
她嘀咕时还有些失落，周绥没想到小优这些天一直在心底念着李重衡，两人俨然建立起了深厚的跨辈友谊，便温声道：“他最近有些忙，不过就在隔壁街上，不如带你去找他？”
小优眼眸亮了亮，忙不迭地点头，连忙从秋千上跳下来，跟在周绥身后。
盈果铺离学堂不远，周绥抱着从藏书阁拿出来的一株吊兰。李重衡不会布置，周绥最近总爱带些花去铺里装点，无论是放在柜台还是楼上的房间，有花便有朝气，养眼也不显沉闷。
他在路上给小优买了一盒桂花糕，又顺手打包了一份给李重衡带去。
走到对街时，李重衡正站在铺子门口与提着几袋果干的客人讲话，周绥老远认出了来人，正是李重衡对门的石柱。
小优满心都是见到李重衡能拿到崭新小蝴蝶的愿景，没等和周绥走过去便小跑着直扑到李重衡身前去。
李重衡被窜出来的小鬼头吓了一跳，右脚后退一步，看清后伸手扶住了小优：“站稳了。”
“哟，这谁家的女娃娃啊？”石柱见小优面生，神色一愣，又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指指着李重衡，结结巴巴，“你，你……”
李重衡毫不客气地拍掉石柱那根手指：“想什么你。学堂里的小孩，跟我好不行？”
石柱平时很少到学堂去，自家的小孩基本要不是媳妇去接的，要不就是自己在乡野间刨刨土下下水，玩够了回家。他转过头这才注意到身旁施施然而来的周绥，讪笑道：“周公子。”
周绥微微颔首，站在李重衡身边，而李重衡又很顺手地将他手中的东西都接过去。
“哼，秦小优，你怎么天天跟跟屁虫一样粘着周先生啊！粘人鬼！”
石磊本在石柱身后蹲着逗着流浪狗，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回头，小胖墩的身材站起来时还摇摇晃晃了两下。
小优一看到他，直接躲到李重衡身后，揪着他的裤腿，露出一半怯怯且不满的目光瞧着对方，满是抗拒。
李重衡想起小优之前说过石磊开口嘲笑过她的事，便拍了拍小优的肩膀，单手把她揽过来，瞪了一下石柱：“没事。”
“石磊！”石柱狠狠敲了一下石磊的脑瓜子，用的劲儿瞧起来少不了多少力，训他口不择言。
石磊委屈地抱着头，甚至还一脸不服气。
周绥见此，淡淡开口：“石磊，今日上的什么课？”
石磊弱弱地缩了下头，平时他虽然喜欢上周先生的课，但不代表着他不怕周先生冷脸和生气。
“国学、算术……”
“国学教了什么？”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不是这个。“周绥冷不丁地道。
石磊虽然是一介混小孩儿，但书读得倒比他爹争气得多，就是脾性略有些顽劣。
“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石磊说时心虚地瞥了一眼周绥，见到他冷淡的脸色，低着头，“我错了……周先生。”
“不是同我说。”周绥依旧板着一张脸，朝小优抬了抬下巴，意图明显。
于是石磊只好站过去，诚恳地包着交叉的手臂，同小优道歉：“秦小优，对不起。”
“好了好了，我家臭小鬼不懂事，劳周公子费心了，我回家肯定和他好好说道说道，收拾一顿去！”石柱瞪了石磊一眼，又压低声赶人，“回家帮你娘收被褥去，别给我在这儿杵着。”
石磊撅着嘴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跑了。
石柱又蹲下身代自己儿子好言哄了小优几声，将手上买的一袋黄桃干分给她。
“你这人……”李重衡失笑，拍了一下石柱的手臂，因为他递过去的那份黄桃干正好是李重衡送他的小袋。
石柱也笑了起来，丢下一句毕生所学之一“借花献佛“便挥挥手告辞。
“你们怎么来了？”李重衡送别石柱，便领着一大一小的两人进了铺子，搬来两张凳子请他们入座，桌上还有不知道谁磕剩下的花生米，李重衡拿了块布和扫帚将其扫出去，才把吊兰和桂花糕从凳子上放到桌上。
“小优，你自己说。”周绥捏开属于李重衡的桂花糕的盒子，捻了一块尝。
“李哥哥，你怎么都不来学堂看我了，我已经好久没收到新蝴蝶了。”小优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小圆眼看着李重衡，“我马上就要跟娘亲回乡了，你要见到我至少也得半月之后咯。”
她停顿了半天，偷偷觑一眼李重衡，又狡黠地笑了笑，将黄桃干“啪”地一下放到桌上，又将自己吃剩的桂花糕一齐推过去：“这些都给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个纸蝴蝶呀。”
李重衡勾起嘴角，指着桂花糕：“这谁买的？”
周绥舔了舔唇边的糕屑没说话，小优无声地指向了他。
“那你知道黄桃干本来是谁的吗？”李重衡又问。
“那个阿叔的啊。”
李重衡听后差点笑出声，石柱若是知道他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就被叫成阿叔，会不会气得把黄桃干夺回去。
“但是这是我送给那个阿叔的哦。”李重衡逗着小优，佯装生气，“所以你怎么能拿本来全是我的东西跟我换纸蝴蝶？小优好没诚意的。”
“哪有全是你的！桂花糕是周先生送我的呢，哪里是你的？你的在周先生手上呢！”小优叉着腰，气呼呼地回击。
“当然是我的，连你周先生都是我的。”李重衡也不服气的回嘴。
周绥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他收敛点。
“才不是！是我们的周先生！”
小优的“我们“俨然是把李重衡排外，周绥见李重衡大有一副真要和小孩子嚷嚷起来的架势，两人难得从认识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一副要“开战”的模样，将桂花糕塞入口中慢嚼，一手拉着一个让他们安生坐下。
李重衡本来就是有意逗小优玩的，被周绥说了一通，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帮小优到楼上去做小蝴蝶，留下林原看楼下的铺子，以及被允许在铺里在每个小匣子里都用小木铲抓一小把吃的小优。
李重衡上楼的时候忘了把周绥带来的吊兰带上去，周绥和林原聊着近日铺子的收支坐了会儿，看到后便和糕点一起慢悠悠地提了上去。
李重衡正坐在小房间的窗棂前低头捣鼓着，周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望了望家徒四壁的景象，叹了一口气，最终把吊兰放在了桌缘。
“你怎么上来了？”李重衡折纸蝴蝶折得很快，转眼的功夫桌上就堆了五六只尖尾蝶，但他手边还放了一只长细的竹竿和细线，要把这些缠在一起绑在竿上。
周绥拖了凳子过来坐在他身旁，猜透了他的意图，倒觉得几分有意思：“若是铺子倒了，你这双手在街上还能卖纸玩意。”
李重衡觉得不吉利，反驳道：“不会倒的，这几天进账虽不算多，但还算有盈利的趋势。”
他又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在竿上饶了几圈细线，朝周绥瞥了一眼，肯定而又温吞道：“……不会倒，我还要攒老婆本呢。”
周绥一怔，眼神无措地在空中飘忽了一下，抿着唇莫名红了耳根，随即拿起一块桂花糕怼到李重衡唇边，塞了进去。
李重衡被塞了糕点，哪怕周绥动作强硬了点，但他的内心却跟到蜜里裹了一圈似的。
李重衡将糕点咽下去，一边拿着纸蝴蝶缠线，一边认真地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公子什么都不缺。但既然公子愿意喜欢我，选择了我，要和我在一起，那别人怎么给他妻子的，我也要给，还要给得更多。”
周绥听后意外地脑回路清奇，摸了摸鼻梁，支支吾吾说：“为什么我是妻子？聘礼我早攒好了。”
都用你身上了。周绥在心里补了一句。
“嗯……”李重衡放下竹竿思考了半天，转身和周绥对坐着，见到他嘴下沾了一块糕屑，小心翼翼捧上他的脸，用大拇指拂去，眼神缱绻，“那公子就当我在准备嫁妆吧。”
“什么时候攒好了，公子就来娶我。”
作者有话说：
李小狗：真男人从不在意口头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