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一定是奶油味的,比之前彭姠之和纪鸣橙吃第一顿饭时点的漏奶华还要甜。

  彭姠之没舍得让纪鸣橙动手,最后还是她给煲的猪肚汤,俩人没说什么话,偶尔对视一眼,竟然还脸红。

  要死。彭姠之在心里骂了自己很多句要死。

  “好喝吧?”等吃完了,她才想起来问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搞得,青涩得跟初恋似的。

  “好喝。”纪鸣橙点头收拾碗筷,说着说着也笑了。

  “你别笑了。”

  “哦。”

  彭姠之心安理得地让她洗碗,然后自己去洗澡,站在淋浴头下,又发现刚吃饱不适合洗澡,现在蒸汽一来,又开始打嗝了,难搞,万一一会儿在床上,还打嗝,咋办啊?

  呃……她怎么就开始想床上了。

  很仔细地洗了头发,两遍,很仔细地用上金贵的护肤品,很仔细地刷完牙又用上漱口水,然后一边给手抹护手霜,一边撩着头发,等舟车劳顿的纪鸣橙洗澡。

  听着主卧哗啦啦的水声,她开始心猿意马,很神奇,大起大落的一天,白天还以为自己跟她要完犊子了,晚上就被一场突如其来又谋划深远的告白打得晕头转向,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像交织了人生四大乐事——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她干枯而寂寥的情感被纪鸣橙洒下一把适时的春雨,而这个人,用十年来营造一场旧友重逢,彭姠之像高中状元一样拿了头奖,如今裹在深夜的被窝,等待真正意义上的水乳交融。

  还有比她更幸福的吗?没有了吧。

  以至于她都不敢让心脏跳得太快,她知道这种体验这辈子也就一次,如果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就太愧对自己了,也太愧对纪鸣橙了。

  纪鸣橙,纪鸣橙,她的名字,怎么也这么好听啊?

  彭姠之躺在床上刷微博,给每一个恋爱博主点赞,心里的小之之开始唱歌。

  刷着刷着纪鸣橙进来了,彭姠之看她一眼,她穿着样式不起眼的奶白色睡衣,披着头发,脸颊湿润润的,眼睛也是。

  进了被子,她侧过身把从洗手台带过来的眼镜放好,才刚转过来,彭姠之就滚到她怀里了。

  “好香啊。”彭姠之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吸一口。

  纪鸣橙腾出手来让她枕得舒服:“都一样的沐浴露,香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彭姠之的错觉,坦白局后,纪鸣橙的声音没有那么冷了,软软的,香香的。

  有用香味形容声音的吗?不管了,纪鸣橙的声音就是很清香。

  俩人躺在床上,纪鸣橙用手指给彭姠之松松地梳理头发,彭姠之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还在复盘纪鸣橙的“惊天大阴谋”,纪鸣橙就知道,彭姠之如果不说一晚上,不会消化掉这件事的。

  “你说,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颜色?”彭姠之亲她一口,问她。

  “红色。”

  “我最喜欢的水果呢?”

  “西瓜。”

  哇靠,真的好有暗恋多年的样子啊。不过这些,也很表面啊,她粉丝都知道。

  “那,我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借了我两块钱,不还我,我去找她妈妈要,她妈还说不知道这事,说我是骗子,把我打出来了,你说,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纪鸣橙沉默了。

  彭姠之皱眉,审视地盯着她。

  “我不知道。”纪鸣橙摇头。

  “我没说过吗?”彭姠之偏头。

  “没有。”

  “不可能,我发过那么多微博,以前还直播,跟同事讲八卦也很嘴碎,这种童年阴影不可能没讲过,”彭姠之斜眼,“你没注意吧。”

  她哼哼唧唧的,不是很满意了。

  “你没有说过,”纪鸣橙认真地看着她,再次摇头,“没有。”

  彭姠之在这个眼神下败下阵来,纪鸣橙似乎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但她坚定而柔软的态度暗含更多,那就是,但凡彭姠之公开说过,只要彭姠之说过,她会知道,这么多年,她一定会知道。

  彭姠之心里呻吟一声,把头埋在纪鸣橙纤瘦的肩膀上:“我何德何能啊,橙子。”

  纪鸣橙笑了笑。

  “你真的,真的真的,喜欢我那么久啊。”彭姠之自言自语,用跟空气对话的方式,她不需要纪鸣橙回答,只想再让自己踏实一点。

  她是做了很多好事吗?她也不爱烧香拜佛啊,怎么老天爷对她就这么这么好呢,好到她有点诚惶诚恐了,想半夜跑出去,也不知道给谁,磕个头。

  其实彭姠之是个很敏感的人,但她会用钝力来包装自己,假如遇到想层层掀开她内心薄膜的小钳子,她会冲过来 “啪”一下打开,说“喏,你看吧,什么也没有”。

  没心没肺的,想拿捏我,笑话。

  所以她当时就没敢认真想纪鸣橙这事,不敢想十年或者六年意味着什么。

  不仅是意味着纪鸣橙对自己的关注和喜欢,还意味着自己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忽略。

  她以前很坏的,只要是她不感兴趣的人,说喜欢她,她便不太放在眼里,假如是个特别优秀的,也就暗爽两回。感谢有,但是不多,从来不会特别重视别人的倾慕。幸好她那时候不知道纪鸣橙喜欢她,如果是在俩人没什么交集的时候,她得知这个消息,可能会因为过于离谱而觉得怪异。

  可能,会用不太好的眼光看纪鸣橙。

  幸好。

  她搂着纪鸣橙的腰,又有一点担心:“你那时候喜欢我,也是远观,可能看着我什么都好,也可能喜欢的是想象中的我呢?后来你遇到我,跟我接触,有没有觉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啊?其实缺点还挺多的。”

  “你看啊,我这人不老实,对待感情有时随便,有时又脑残,看着不计较,其实可计较了,而且我表面开放,实际上心里还有点封建。李乔婚礼过后,你跟我谈的那番话,我是真觉得自己没你会思考问题。”

  “你跟我说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我不太行啊,烂糟事那么多,自己又糊涂,总是想不清楚。”

  纪鸣橙想了想,慢慢地说:“相反,我觉得这段时间对你的了解,补足了我之前视角空缺的一块。”

  “怎么说?”

  “我以前看着你,会觉得你很矛盾,你想要世界爱你,又跟这个世界抹不开面子。”

  彭姠之的眸子亮起来:“你这个说法好新鲜啊,我好像真的有点这个样子。”

  既自信,又自卑,其实很想得到,所以才不断找寻,然而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呢?后来你肯跟我说,我挺开心的,”纪鸣橙掖掖嘴角,注视着她,“而且我猜,你应该是那一晚之后,才真正想好好喜欢我的。”

  彭姠之心里一动。是,那一晚之后,才觉得这次的心动不一样,之前的心动在撩拨琴弦,这一次真正奏响。

  “我现在也知道了,”彭姠之很温顺地回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为我不平,也没有替我出头,而是回来跟我谈话。”

  纪鸣橙真的没有放过每一个走进她的机会,纪鸣橙也真的比所有人,包括彭姠之自己,都要了解她。

  而且,纪鸣橙对她,实在克制太久了。

  彭姠之深深地叹一口气,突然感慨:“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还挺牛逼的。”

  “?”突如其来的夸奖。

  “我以前看小说看电视剧什么的,很多情侣在一起吧,我都觉得是天生一对,命运的安排,但你真挺了不起的,我觉得咱俩,特别适合一个词,人定胜天。”

  她用很深沉的语气说,把纪鸣橙逗笑了。

  “还笑,”彭姠之戳戳她的嘴角,“怪不得我以前老觉得,你鸟悄儿地笑什么呢,你好腹黑啊,你是什么纪橙子啊,你是芝麻小汤圆儿,黑心的。”

  纪鸣橙眼神下落,问她:“人定胜天,你不是最喜欢吗?”

  靠,真的,热血笨蛋最喜欢了,她真的吃定她了呀,现在装都不装了。

  彭姠之又想怼她,但想想,突然咬唇,说:“我跟你老实说吧,你这么喜欢我,我挺翘尾巴的,我很容易得意忘形,第一时间就去跟于舟得瑟了,那时候都没顾上你伤心不伤心。”

  “我记得,我还凶你了来着。”

  纪鸣橙要说话,彭姠之垂着妩媚的凤眼,小声说:“你管管我吧。”

  “别让我太得意,你管管我吧。”

  这句话声音有点哑,像要揉进她自己的心里。

  彭姠之,你也管管自己吧,这一次学霸帮你呢,这份关于爱情的答卷,一定要用心。

  “好。那你以后泡脚,不要喝沙冰了。”纪鸣橙先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哦,那冰箱里的苏打水可以吧?”

  “如果能做到不吃冰,那么可以先喝一点冰水。”

  好极了,循序渐进的,有商有量,彭姠之很喜欢。

  “我也会对你很好的橙子,你不知道,我后来想想,觉得你好可怜哦,暗恋那么久,我那时候看你在厨房蹲着,心里挺难受的。”彭姠之蹭蹭她。

  “你要怎么对我好?”

  “我给你做好吃的,以后你下班我都去接你,只要没开工。早上就算了吧,我多半起不来,”彭姠之认真地琢磨,“反正方方面面都对你特好,床上也是,我虽然自己可能不太行,但我片儿看得多,我知道很多玩法,也看微博推过很多玩具,我都给你买回来,肯定让你很舒服。”

  越说越兴奋,越说越不着调。

  “彭姠之!”纪鸣橙的脸又红了,蹙眉阻止她。

  彭姠之咬一下舌头,住嘴。

  纪鸣橙不想说话了,侧过脸没再搭理她。

  彭姠之抬起身子,用额头轻轻地碰碰纪鸣橙的耳朵和脖子,像一头温顺的小羊:“那不用玩具了,我先把我自己给你玩。”

  “你……”

  彭姠之曼声问:“你想要我吗?”

  纪鸣橙的眼波像一汪春水,被搅动,但她有点迟疑,仿佛在顾虑什么。

  “你不用觉得,你想要我,又考虑我的状况不肯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知道你的想法,我没那么有负担了,我愿意跟你探索我自己的,我真的愿意。”

  彭姠之在纪鸣橙的耳边说。用酥麻的话探进耳蜗,和纪鸣橙的身体深处打招呼。

  “你要是不怕羞,用你的,来弄湿我。”彭姠之叹息着,低声说。

  这个姿势纪鸣橙不知道,彭姠之手把手地教她。

  两人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地方贴近在一起,彭姠之在上方浅浅地磨。纪鸣橙当然是最好的学生,很快便掌握,于是她翻身在上,以自己的爱意沾湿麻木的彭姠之。

  彭姠之躺在枕头上,就着月光看纪鸣橙,看这个几乎用整个正好时光来注视自己的人,她磨动的是长达数年的岁月,是漫长的不见天光的爱情。

  她将纪鸣橙脆弱得泫然欲泣的目光全然收敛到瞳孔里,望着她难忍的嘴唇,微皱的眉头,和明明想要放纵却克制到颤抖的躯体。

  彭姠之如同在被施救。像在下坠的途中,遇到一双上帝之手,将她托上来,将她惊魂未定地放到云端。

  她离烈日那么近,明晃晃的骄阳在她脑海中点火,她被爱的每一年,都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填到纵横交错的筋络中,构成一圈圈年轮。

  大火终于轰然绽放,从她被摩挲的地方快速袭来,像是射了一箭,扎入她脑子里,扎入纪鸣橙所勾勒的年轮正中。

  漫天的火光,轰轰烈烈,炙热灼人,将她的呻吟按回喉头,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她紧紧抱着俯下身子的纪鸣橙,胸腔狠狠抽动。

  “我到了。”彭姠之低声地,不敢相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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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汪洙《神童诗》:“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