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视野是模糊的,四周是嘈杂的,滴—滴—的声音一直在响,屋子里很暗,不知道为什么光照不进来。

  影影绰绰的,好似有人站在床前。

  “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直接把电话打给我?”一个说话声音很柔的女人说,语气怪拿腔拿调的。

  “因为我是一个拥有道德底线的人。”另一个女人比较爽朗,“即便我大部分时候都会把底裤当掉,可是最起码这段时间里我不想和伟大的豆总发生言语上的沟通。”

  “哦?”

  “你知道她说我什么嘛,她说我,垃圾文科小太妹。”那个女人忿忿说道。

  声音很温柔的女人措辞是凶狠的,“我能不能签个拔管的知情同意?说起来,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真是造化弄人。”

  “真的没想过?”郑陌陌斜着眼看过来。

  “我居然熬过她了。”李半月叹息道,“陌陌,是不是只要呼吸持续的时间够长,什么都会发生?”

  “你要知道,医学上是有奇迹的。”郑陌陌弯下腰凑到宋和贤面前。

  这个老婆婆包扎的很像动画片里的一只耳。

  她总觉得好像看到老婆婆眼睛动了动。

  “世界上哪有奇迹?”李半月幽幽说道,她有时倒很符合现代诗中的丁香般的哀怨。

  “仪器进步带来的奇迹。”郑陌陌摇头,“喂,老婆婆,吸气,呼气,睁眼,舌头伸出来。”

  “你在干嘛?”李半月凑上前来。

  “小雪说她在麻醉科轮转时每天都要说喂,病号,吸气,呼吸,深呼吸,好,睁眼,舌头伸出来,非常好,保持住,呼吸,嘴里有根管子的,你好好喘气就给你拔掉。”郑陌陌一看就像一位空巢许久的老人,家里的小麻雀振翅高飞,留她一只在鸟窝里不知孤寂了多久,终于逮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长篇大论的废话那叫一个信“口”拈来。

  最终她还是没有熬过宋和贤。

  看起来这个阿姨命确实很硬。

  她看着宋和贤愣怔的睁开眼睛,脑袋转着四处看,一脸的茫然。

  “现在我真的讨厌医院。”李半月默默的叹过一口气。

  “这不是医院的错,这是你的错。”郑陌陌叉着腰,一个大转身,并步的时候还蹦跶了一下,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跃然表象上的兴奋和期待,“怕你怕的只敢两千里外打了一束红外线激光。”她比划着,“看起来激光很不错,又稳又准,能在脑袋上前后开两个洞但说避开重要结构就避开。”

  “听起来很厉害,你想试试吗?”她瞄了郑陌陌一眼。

  “啊不要。”郑陌陌还正在跟她耍贫嘴。

  很快她和郑陌陌都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头。

  显然,伊莲恩那个家伙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虽然宋阿姨没因此喜提瘫痪在床,可是她坐起来扒着输液架看盐水吊针上的标识。

  “头孢曲松,氯化钠,宋……”宋和贤吃力地捧读,“和贤。”

  读完开始煞有其事的点头。

  “嗯?”李半月低下头,她凝眸盯着宋和贤看了许久,企图寻找出李绯写和斑斑他们妈妈出问题的地方。

  就在这时宋女士给了她一个“惊喜”,“小姑娘,你谁呀?”

  #

  门砰的被拉开。

  老步是负责开门的倒霉蛋——严格来说,她是负责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的那个倒霉蛋,因为李女士一把把门掼开了。

  这把云瑚吓了一跳,她正蹲着吃麦当劳的抹茶海盐冰淇淋,手一歪就把一整勺甜点掉裙子上了。

  “我丢。”她弹起来,四处找纸。

  就在这时老步用口型跟她说,“跑啊,傻子。”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和李女士的视线发生了交汇。

  完蛋了,云瑚心想,这次完蛋的很彻底。

  不过还好李女士一直在跟老郑说话,只是轻飘飘的甩了她一眼,让她自己去品。

  “她……应该是装的吧。”李女士敛着眉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在跟我们开玩笑嘛。”

  “认命吧。”郑女士语重心长的,“人到老年,总要面对中风偏瘫在床的爹和老年痴呆的娘,早晚的事,你要学会接受现实。”

  “我也不姓姜。”李女士看起来是真的不中意姜先生。

  趁李女士与她擦肩而过,云瑚逮到一个空子,拔腿往大楼里跑。

  现在她丝毫不见卧病在床的重病颓态,脑子里只关心自己的项上人头,性命攸关的威压让她跑出了野兔的速度。

  此刻云瑚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该死的老太太可别挂了。

  这要是死了,她怕是要数罪并罚。

  不过走进病房云瑚就松了口气,好歹宋和贤不仅还在喘气,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

  只不过很快,她意识到,她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为宋和贤虽然活着,可她该死的失忆了。

  “你认识我呀。”宋和贤很和气的摸摸她的脑袋,“你又是哪位?”

  “我去你妈!”云瑚没绷住,尖声破口大骂。

  问候宋夫人的后果非常严重,这刚和宋夫人过世的母亲打了个不太友好的招呼,今夜未过,简小姐登门造访。

  简小姐来的时候她正在和豆豆唠嗑,讨论给宋夫人做颅骨整复的那个医生。

  “看起来水平相当的可以。”可能豆豆得到的消息有误,她以为宋夫人被崩没了半个头,现在又补成现在这个模样,“我想给我家的那个阿姨安排一下。”

  “可是她的脑袋实际上就两个洞,那很容易补……”她还描述着,就看见简小姐拎了一个袋子进来,“你来做什么?”她问。

  “听说你生病了。”简小姐把衣袋提起来,说了句令她啼笑皆非的话,“给你买了件裙子。”

  “搁着吧。”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比较恰当。

  “很贵的。”简小姐说。

  “我不喜欢。”她视线根本就没有抬起来。

  “高风亮节装不下去了?”简良则冷笑道。

  “或许我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一个高风亮节的人。”云瑚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倒很坦诚。”简良则似笑非笑。

  “谬赞。”云瑚顶撞回去。

  不论内心是否波澜万丈,但她表面撑住了,颇有云淡风轻式大局在握之感。

  这就是大将之风,云瑚边自夸边给自己打气,挺过这一局,她就夺回主动权了。

  说时迟那时快,杀千刀的豆半路杀出,来了句,“现在你知道她是你妈喽?”

  #

  六角形的雪花穿出阴沉的云层,落在柏油马路上。

  伊莲恩站在落地窗前,她推开窗,伸出手,让雪落在掌心上,莫名的回忆起刚上学时老师说过的那句,世上不存在相同的两片雪花。

  她忽然希望这句话是对的,希望漫长岁月和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将她和这个时空的自己导上两条不同的道路,自此平行,永不相交。

  她下决议时非常干脆,但事件执行完毕后又会胡思乱想。

  假如李半月和她本质相同,那哪怕是为了维护面子,也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假如李半月和她本质不同,那她会作何反应将会很难揣测。

  她看着行动报告,挫败油然而生。

  她不懂为什么宋和贤总能捡回来一条命。

  一如佛罗伦萨旧城的那个夜晚,她只能把差错归因于命数弄人。

  面前上东区风雪交加,背后玛戈和弗莱娅大呼小叫。

  玛戈在叫唤,“哪怕是做做样子,走个形式,也要先考虑我一下好吧,真的是没良心的人类。”

  弗莱娅在同时和小翅膀还有阿呆吵架,“该死的,小翅膀,你要去怪另一个妈妈,怪她的那张脸,因为哪怕走形式也不能考虑你,都是她的错。”说着,还指指她的背,企图祸水东引。

  “不管,我要闹了。”玛戈咄咄逼人,“形式你要走到位,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我也是你们的小孩子嘛。”

  弗莱娅把小翅膀丢到一边,骂阿呆,“你要把这件事闹大,我警告你,我绝对,绝对不会管的,和解,我的意见就是和解,我,我亲自去给公司的人和制片人打了电话,阿黛,你不要胡闹,你信不信我不给你写诉状!有本事你自己写!”

  等弗莱娅被阿呆和小翅膀气到差不多的程度,她开口,“说起来,好莱坞的喜剧剧本有条约定俗成的定律,不死小孩和宠物。”

  “死心吧。”弗莱娅很生气的把厨房垃圾桶的盖子盖上,她端着一盆剩菜,“我亲爱的艾拉,搞不好你明天会看到阿黛的脑袋。”

  “不会的,宋夫人也没死。”她对掌心吹了口气,送走积雪。

  “哦,那很好,可能我们后半辈子的所有抱负都将付诸东流,剩下的岁月里只剩一个任务,伺候半死不活的黛黛和一瘸一拐的小翅膀。”弗莱娅把盘子扔进洗碗机。

  伊莲恩可恶的地方在于,倘若她真的是个玩世不恭外加毫无人性的家伙,她们早已一拍两散,仅剩工作上的合作,或许这会是一种解脱,因为除惺惺相惜与依靠取暖外,某种意义上她们在互相折磨着,杂糅着些许对巨额沉没成本的报复与发泄,但实质上她又有柔软脆弱的地方,不是彻头彻尾、毫无情感的残酷生灵。

  她能说笑间判灵魂的生母死刑,可也会惴惴不安于孩子的安危,她会睚眦必报,像一台冷漠的计算机器,定量计算所有得失,却也能包容她的崩溃,予她安慰,总之,是个矛盾体。

  她知道伊莲恩讨厌自己人性的那一部分,但偏偏能让她容忍所有不愉快,继续这段感情的,是她藏匿在影子里的人性。

  相处久了,她能感受到伊莲恩的情绪起伏和随之而来的对自己变化情绪的厌恶。

  “没关系,”伊莲恩口径变了,“反正,阿黛也不太听话嘛,要真的半生不熟,就扔垃圾桶好啦,我才不会伺候小东西呢。”

  “非常好,”她从冰箱里拿出来新买的提子,用指甲一点点的把果皮剥掉,“我和阿黛吵架了,我是不会去看她的,只能全凭另一个你的良心了,说起来,你会不会发作小孩子?”

  “我一向喜欢发作成年人。”伊莲恩拿起叉子,叉走了两枚青提。

  她只吃准备好的东西,哪怕买了很多水果塞进冰箱,但只要是切成块摆在盘子里的,伊莲恩宁可让水果在冰箱里默默的腐烂也不会洗一颗草莓。

  “那只剩一个问题。”弗莱娅立刻决定把下一枚剥好的水果塞进自己的嘴里,“你有多大的代表性了。”

  “总的来说,”伊莲恩满不在乎的样子,“不乖的小孩需要受点惩罚。”

  话是这么摆出来的,在确定她肯定这次的“不去看阿黛”是宁死不屈的“不去”后,连夜伊莲恩开始打包衣服,为其名曰:“我要去处理一下就是不怎么听话的小狮子”。

  “她真的越来越可恶。”伊莲恩把睡衣丢进行李箱,“她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吗?”

  “你需要提点她一下。”弗莱娅点头,“这是必须的。”她穿着浴衣,头发湿哒哒的,在吹头发前她总会磨磨蹭蹭,一会儿喝点饮料,一会儿又剪个指甲,弄得卧室地板上全是水。“但是,你要去巴黎,从航线上说,你是经过不列颠上空而后抵达那里,阿黛知道又该作了,说你只喜欢小狮子,不喜欢她。”

  “小孩子真是烦死了。”伊莲恩唉声叹气的,“阿呆好麻烦。”

  为了平息潜在的家庭纷争,她不得不先去看一看阿呆。

  阿呆和她的小朋友们那每天都玩的不亦乐乎。

  她到阿呆家里时,带阿呆的小博后和李半月家的冷冷都在,可能这就是阿呆小岛漂流计划里唯二能拉拢来的科研人员——至于当年全靠她才苟活过assignment的丽莎早就被开除出科班出身的人员名单。

  她到的时候丽莎那个大朋友正带着三个小孩子教AI说脏话。

  “说,我呸。”阿呆痴痴笑着。

  那个叫玛德琳的AI用电子合成音字正腔圆的说,“说,我呸。”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今天教你说一句新词,我呸。”阿呆更正,“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啊,妈妈。”

  “我呸,”玛德琳运算了会儿,说,“妈妈,骂人的话。”

  看起来这个AI有点讨厌阿呆,因为很快,她说,“啊,妈妈,黛黛,妈妈。”

  “讨厌、讨厌、你讨厌!”阿呆颇有自知之明,她一叠声的叫嚷。“不许骂我。”

  莉拉和冷冷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只剩一个还算正经的丽莎在新欢鼓舞,“阿黛,我跟你说,这个AI应该有十岁小孩子的智商!”

  “可是我的全自动化工厂不能交给一个十岁的小孩!”阿呆愤怒的在客厅里蹦,对着电脑指手画脚的,“十岁的小孩可以干什么?十岁的小孩子就是废物,她最起码也得给我有二十岁的智商吧。”

  这句话AI听懂了,她生气的骂阿呆,“妈妈,妈妈,你,妈妈。”

  “我呸,我呸,你混球!”阿呆脸都要贴到电脑屏幕上了,她冲着电脑摄像头怒骂。

  “二十岁的成年人也不一定很聪明。”伊莲恩点评道。

  “你还真的不太喜欢我呢。”阿德莱德转过头来。

  她有些沮丧,不争气的玛德琳害的她被伊莲恩看了笑话,很快,这种沮丧被另一种叫懊恼和怒自己不争气的情绪所取代。

  其实她对伊莲恩颇有微词。只要不见面,她就能公平公正的评价伊莲恩,正确且公允的看待这个女人,冷静的陈述对与错,可不知为什么,只要母亲出现在她面前,只需要一句——“阿呆,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这样简单的话语,她仍会下意识地来到母亲身边,同她挨挨脸或者碰碰鼻尖,糟糕的是这系列举动永远发生在她大脑上线前。

  母亲有种让她理智掉线的魔力。

  更糟的当然是她已经抱怨上了,“我会不会毕不了业了?我的AI为什么是个蠢货!我不要小孩子AI。”

  “没关系的,你肯定能毕业的。”母亲安慰道。

  “讨厌鬼。”阿德莱德退开半步,开始捍卫自己仅剩的面子,“我当然、肯定能毕业的!”

  “小笨蛋。”伊莲恩摇摇头,她去和丽莎攀谈一些琐事。

  趁伊莲恩不备,她和丽贝卡咬耳朵,“晚上要有好吃的啦。”她盘算着,“我要让妈妈做炸牛肉饼。”

  “嗯。”陈冷翡扫视着伊莲恩,最后视线落在行李箱上——从距离上说,来这边的出差大可不带行李,带了行李多半是准备公转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目的很容易猜,大概是保护阿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血缘确实可以造成亲疏有别,是亲生女儿的阿呆是一直被记挂着的存在,纵然阿呆认为玛戈更得偏爱。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她认为自己一贯都是恩怨分的很清,从理智上讲,作为养女要有分寸,斑斑已经对她很好了,就算有一些地方考虑不周,那也是额外的恩惠,所以她尚能冷静的看待伊莲恩的造访,并和阿呆像往常一样说笑打闹,“不过我喜欢鸡肉煎饺。”

  这种客观只持续到下午她出门帮忙买点心时直接被强行带走。

  斑斑的患得患失与李半月的神经质撞在一起简直是一件令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乃至出离愤怒的倒灶破事。

  她所有的证件连同电脑和换洗衣服都在家里,人却被送走,飞机刚落地斑斑就扑上来,“还好还好,我怕她把你干掉。”

  “你或许可以先给我打个电话?”她和斑斑抱在一起,“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我怕打完电话她也知道。”哪怕下飞机,斑斑都从身后搂着她,“她现在是条疯狗。”

  “呐,”李半月靠着车窗,她听到了这句话,越描越黑的澄清道,“不是我哦,她在说另一个。”

  “你们两个本质上有任何区别吗?”陈冷翡倒觉得李半月才是真正的疯狗,至少伊莲恩没有二话不说把阿呆从大街上逮住,塞上飞机带走。“她比你好很多。”

  “那你很倒霉,二选一的时候抽中了更糟糕的妈妈。”李半月调侃道,她很漫不经心地说。“我需要给这件事收尾。”

  陈冷翡以为这个女人至少还有职业经理人的体面,会用谈判解决一切纷争,可惜李半月的收尾堪称简单粗暴,一言蔽之,这叫狗咬狗。

  她命人狙伤伊莲恩的母亲——玛格丽特·黑尔,要求是高位截瘫,理由简单到陈冷翡都无从接受的地步——因为宋和贤失忆了。

  “真荒唐。”吃早饭的时候她把被困在家里的火冲李半月发了,实验进度停滞,博后出站也遥遥无期,更不必说小岛——现在看起来,小岛就像一个乌托邦幻梦。

  她似乎根本没有自选的余地,果然李半月总是在食言,哪怕她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这也令她愤怒。

  “没办法,”李半月压根儿不在乎,她装傻,“谁叫她是女孩子狗。”

  “你对你自己的定位倒挺精准的。”李云斑嘲讽道。“很有自知之明。”

  半月倒了半杯牛奶,勾兑了咖啡,又加了好几块冰。李云斑曾一度想过问半月的阴间食谱,后来实在管不了只好放任她自流。

  “斑斑,”半月用筷子搅着拿铁,忽然说,“下一目标应该是你。”

  “什么玩意。”李云斑支着脑袋,嘴里说着“你胡扯”,却恶狠狠的咬了口三明治。

  “会不会心里不好受?”李半月垂下眼,“毕竟那是你喜欢的人。”

  “我倒好奇,你现在究竟是以一种什么身份,和我说这样的话语。”李云斑诘问道。

  “你姐姐。”半月的回答很干脆,“首先是你姐姐呀,其次才是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

  “她不会。”李云斑笃定地说道。

  “这样嘛?”

  “因为找不到做这件事的人。”李云斑别过头去,她盯着茶几上的插花看了许久,“中间夹着你,和你不一样,毕竟你的死活都有一定的意义,我嘛……”她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菟丝子一般的存在,“她们都不敢真的杀掉妈妈的,只能敷衍了事。”

  半月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棕色的眼眸,她的情绪总是晦暗的,静默过那一刹那,又说笑,把话题甩回到猫猫的愤怒离席,“猫猫生气了,糟糕。”

  从那一瞬的静默,李云斑想到了一个可能,所以她直接跳过了猫猫的怒火危机,“你会吗?”

  “我和她,不是简单的花与镜中花,月同水中月。”半月来来回回的捻着玻璃杯,很模棱两可地说,“说不上来。”

  “会,或者不会,一个字,或者两个字,”李云斑看着她,“告诉我是很容易的。”

  “等等看你就知道了。”半月接起电话,很反常的礼貌,语气中带有些许俏皮,而非简单的一个说字,“怎么啦?”

  严格来说,李云斑只见过她对一个人这么客套。

  所以她在心里暗自记下了这件事。

  等几天后吃晚饭时半月说她要出去一趟时她就发短信给秘书安排了车,准备偷偷尾随。

  不料伊莲恩总是先所有人一步。

  小猫还在挑挑拣拣吃猫饭时伊莲恩登门。

  半月对此并没有很意外,“这其实是个很糟糕的选择哦。”

  “怎么讲?”伊莲恩反客为主的坐在沙发上,捡了个舒服位置。

  “你最讨厌的宋阿姨这几天也住在这里哦。”李半月笑眯眯的说,话里话外竟带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你这个家伙果然是了无底线啊。”伊莲恩不得不啧了声。

  “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的,谁叫你一定要找她麻烦,我也不想和她共处。”李半月颇为无奈的说道,“都下去。”她说。

  不该走的秘书走的非常自觉,该走的斑斑成为了钉子户,死活不肯挪地方,更该走的猫猫没有任何自觉,还在啃可乐饼。

  “说起来很有趣,”伊莲恩杀掉一个橙子,“里斯本的妈妈和玛格丽特那个家伙,算了,姑且称之为我妈妈,”她抬头看着宋和贤那个阿姨。“她们是好朋友。”

  宋阿姨顶着很滑稽的绷带,一定要亮相嘲笑她落空的计划。

  “所以呢?”李半月看起来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

  “也许沦落到去服侍瘫痪阿姨的倒霉蛋不是我哦。”她想起了多萝西说话时那有些扭曲的面容,不禁微微的笑起来。

  “真是可怜呢。”李半月靠在椅子里。

  很耐人寻味的是,她也盯着李云斑看。

  “总归会有人倒霉的啦,不过也许我现在的运气比以前好一些。”伊莲恩擦擦手,她丢掉橙子皮,走过来,“是不是呀,斑斑。”她莞尔,说着,顷刻间她掏出枪。

  刹那冰冷的金属也碰触在她的额。

  “看起来运气也没比以前好多少。”她偏了偏头。

  “我本来想给你个台阶下的。”李半月换手持/枪,“但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其实和运气没关系,和你是否选择走过来有关系,对不对?抓到大狐狸的尾巴啦。”她嫣然笑道,“比我预想中的情况要好一些。”

  “玛戈那个小家伙很喜欢说谎。”伊莲恩抬手,她握住了枪口,“但是,她永远是半真半假,我们肯定是共享了些东西,未必是生命。”她垂眸,“可能是你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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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陈妹今晚吃的是可乐饼而不是哈密瓜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