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娅办事干脆利索,没有问任何多余的问题便安排好了一切。

  若换成伊莲恩,少说要先盘问她两三分钟,还可能一记回马枪告诉了李,叫这个倒霉蛋来安排行程。

  唯一的问题是天公不作美,上车就开始下雨。

  “坏天气。”阿德莱德望着车窗外。

  只需要两个小时的在空时间,她可以去找丽贝卡——或者说,她大可先去找丽贝卡后来见沈。

  但在选定目的地的时候她退缩了,因为她有密切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闲工夫颇多的无聊者众,防不胜防,这为她提供了充足的便利。

  现实和她的料想大不相同,照片里展示的场景证明了两个简单的事实:首先,她并不是伊莲恩所偏爱的孩子,显然,李能毫无芥蒂的和小孩分一杯饮料,但伊莲恩做不到,用灵魂一元论解释这个现象的话,真相只能是她不得欢心;其次,丽贝卡极可能未受到任何出行的限制,可她没选择亲自过来解释为什么“被捉走”时来得及拿上毛绒兔子。

  她无助地闭上眼睛。

  不过她擅长安慰自己,至少丽贝卡唯一带走的东西是她送的小兔子,当然更理想的是丽贝卡明确许诺了,假如她也是一国之主,她愿意垂青——可能丽贝卡对皇妃有执念,无法割舍这种特殊地位,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因为这符合那两个家伙为她所安排得既定路线,小岛的自由之行才是异数。

  她摇摇头,将丽贝卡甩到脑后,在飞行途中她决定回家要找伊莲恩算账,发泄一下自己的脾气。

  谁叫这个女人厚此薄彼做的太明显。

  但没多久她的计划又变了。

  现在阿德莱德有些后悔监视妈妈的通讯了,这导致她知道了许多她本可不知道的事情。

  伊莲恩有着太多的过去,而她又深埋于心,只要母亲不主动说,她就不该知道。

  其实只是一段很简短的聊天。

  李:【你之前吃的那种药……一言难尽,所以您这是夜夜笙歌?我倒是,颇为敬仰。】

  伊莲恩:【不,我一般给自己打一点猫猫狗狗用的鹿眠灵什么的,睡一觉起来就好啦。】

  李:【猫猫狗狗,啊。】

  伊莲恩:【你以为人类用的药生产线就很干净嘛,都是小动物啦,人也是小动物。】

  李:【那也有心理障碍。】

  伊莲恩:【斑斑也有细菌的呀,人类体表的细菌是什么来着?葡萄球菌?嘴巴里也有很多厌氧菌的,不然人为什么会蛀牙?】

  李:【救命。】

  她们很快开始耍贫嘴——她们间的对话模式就是这样,用逗趣的话盖住无法回首的过往。

  她在反复的看这段话,忽又想起当时要做动物实验,伊莲恩带她去宠物店里,轻车熟路的弄到她根本买不到的那些可以用来麻醉动物的药。

  现在她认为伊莲恩无意中说出的很多事情都是真的,那就是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而她来到这个时空的原因也是上了蹩脚女巫的当——女巫许诺以亡灵所能到达的新世界,她会答应的原因这么看也很简单,仅仅是对那一途人生再无留恋。

  这里的李没有做同样的事大概是没机会,参考玛戈所说的这是系列重叠宇宙中的本影,没有其他的分时空了。

  她擅长文学创作,这意味着她会非常容易的和人共情,心绪一时百感交集。

  或许她不能把伊莲恩和李简单的画上等号,伊莲恩更孤独,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走,这也许是她对过往避而不谈的原因。

  她有许多的问题也有许多的话,但没有契机,她又不想暴露自己复制手机卡的事情,只能在脑海中深埋。

  但伊莲恩为人非常有问题,能让她飞快地抛弃所有的同情与怜悯。

  刚到家她就迎来说教。

  “你的行为不是很明智。”伊莲恩把她的贝雷帽拿走,“小小狐狸崽,你是在与虎谋皮。”

  “你有没有发现我很聪明?”阿德莱德从不吝惜正面肯定自己。

  “还可以。”伊莲恩的回复非常克制。

  “我比丽莎,比莉拉,甚至比橘子,更聪明,你要意识到,人们一直在推进AI,在我之前都没有成功。”她把外衣挂起来,窜进厨房,对着菜板上的西红柿大喊,“我不吃番茄!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要吃番茄,我讨厌番茄!”

  弗莱娅经常用番茄肉酱千层面和意大利面作为主食打发她的一日三餐,这让她看见番茄就条件反射的厌恶——不过,蘸薯条的番茄酱她是喜欢的。

  “而她和我是同一批技术的产品。”阿德莱德抓起案板上洗好的西红柿,她准备把原材料蘸点砂糖吃掉,这样的话就可以逃避吃番茄意面的悲惨命运,是的,她已经看见了锅里正在煮的意大利面。

  “不是番茄肉酱意大利面。”伊莲恩把油倒进锅里,“我要做番茄火腿蛋炒面。”

  “那还是给你吧。”她把西红柿乖乖的交出去。

  “所以你到底吃不吃番茄,真奇怪。”

  “你做的炒面我还是吃的。”阿呆歪着脑袋,“我需要那个天才来帮我干一件事。”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四舍五入的话,你在说自己也是个天才?”伊莲恩有些啼笑皆非。

  阿呆的回应让她从未想过,她理直气壮的说,“对啊。”

  “那边去坐会儿吧。”她被气的无言以对。

  阿呆不在的话家里很安静,一派秩序井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闲下来也有自己休息的方式,可只要这个家伙回来,一切都乱套。

  只见她抓着玛戈大哭大叫,像只小树袋熊似的挂在玛戈背上,她吊着玛戈的脖子,开始:“你不要我了,你凭什么不要我?谁给你权力甩了我?”

  玛戈跟着嚎,当然她的干嚎非常简单:“妈!”

  “你真的那么做了?”弗莱娅盯着玛戈,“你是不是真的和她复合了又把她甩了?”

  “你偷听壁角!”玛戈的表情逐渐变得凝固。

  “你差点把厨房物理意义的炸了,我还不能下来看看怎么了?”弗莱娅丝毫没有任何的愧对之情。

  “我没有!”小翅膀的回应非常可疑,因为她现在才开始辩白。“怎么可能。”

  阿黛在她背后擦着眼泪,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你觉得人类肮脏,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接受我?可真委屈你在泥沼里打滚了。”

  “我也脏呀,我不是纯种的天使。我是两个人类激情过后的产物。”玛戈说完感觉自己即将失去吃晚饭的权利,“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要多想,没有很嫌弃你们。不过你们目的不纯,这点你们是承认的。”

  “没关系。”伊莲恩那个人类言笑宴宴,转头就问她,“下午你又翘班。”

  “我要上去吃晚饭。”她抱了袋面包就开溜。

  可惜阿呆没有放过她。

  她刚要关上卧室的门,阿呆就跑了上来。

  “我没甩了你。”玛戈压低声,“而且我告诫过你,你和她不会有结果。”

  “所以呢?”阿呆一张俏脸被她这句话气的惨白,她就知道她一语中的了。

  “没有选择我自然不会选择你,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同类项。”

  “哦,没有选择你这个厉害的天使,就不该选人类了?”阿呆坐在她的床上,“我除了没翅膀外,哪点不如你?你漂亮,我也很美丽,甚至,我比你更聪明,你只是懂得东西比我多些。”她抱着枕头,紧咬下唇,“告诉你,我们有结果,我没有被分手,她答应跟我了。”

  阿呆昂着骄傲的脑袋,描绘出来了一张大饼,这张饼大的足以卷起半只烤鸭和两根黄瓜。

  “你不了解她。”听罢,玛戈幽幽说,神情有些黯然。

  “可怜虫。”阿德莱德第一次挫败她那万千宠爱的姐姐,这让她疼痛的内心得到一些安抚,“没办法,人类和人类总是会比人类与天使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的。”

  可是她仍然鼻酸,眼眶一热,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染到裙子上。

  “你也是可怜虫。”玛戈走过来,抱住她的脑袋,随后吩咐,“起开。”

  阿德莱德默默的站起来。

  她们姐妹间还是有一定的默契。

  玛戈褪下衬衫,随便卷了卷挂在椅子后边,趴在枕头上,她放出堪称累赘的六对美丽翅膀,花了些时间吃力又笨拙的翻成侧躺。

  阿德莱德从翅膀交叠的缝隙中爬进去,还要费很大力气扒出一个能让她喘气的洞,露出脑袋。

  她喜欢枕第二对翅膀的翅骨,那根骨头最宽,像枕头。

  她把手伸出来,压在翅膀上,手臂深陷在绒毛和长羽里,柔软暖和又舒适。

  相比于她,玛戈更喜欢丽贝卡,因为只有她特别不开心的时候玛戈才会让她躺翅膀,至于丽贝卡,翅膀是助兴的。

  “你为什么不能更喜欢我呢?”她自言自语。

  极短的时间内她后悔了。

  玛戈的回答很简洁明了,“想听实话吗?”

  她点了点头。

  可实话是:“我给你换过尿不湿,而且我一勺一勺把你喂大的。”

  玛戈侧过头,极其诚实的告诉了阿呆,“我看见你就会想到你只有胳膊大,我刚给你换好尿不湿你就又制造了些别的东西。”

  “滚。”阿德莱德愤怒的掀开玛戈的翅膀。

  她决定还是去关怀一下伊莲恩,看在她那么可怜的份上。

  但伊莲恩公然当着她的面和弗莱娅商议将约定打折。

  “我还是觉得阿呆不是很合适。”伊莲恩摸着阿呆的脑袋。

  她很喜欢阿呆过来夜谈,她可以让阿呆躺在她肚子上,依偎在怀,小孩子暖烘烘的,让她想起粘人的矮脚小猫。

  “她本身合不合适不重要。”弗莱娅凑过来,她显然有些其他的预谋,她端着红酒上来,换了新买的丝绸睡衣,里面还有繁复的胸衣——而平时她在家里只会穿纯棉的衣裤,换掉胸衣更是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只可惜阿呆不给她面子。“下边的履历毫无意义,我需要她作为安慰剂的出现,直接拥有一些继任权限,以免我猝死。”她说,“你跟我想法不一样所以你已经被我除外了。”

  “好狠心。”伊莲恩嫣然一笑。

  “你现在加入进来,赞同并支持我的计划,你可以排在阿黛前面。”弗莱娅过来,趴在她的手臂上,展示自己优美的腰线和颈,墨绿色的裙子裹住她纤细的骨架。

  “你很擅长利用趋势进行预判。”她垂下眼,“但这样方式最大的缺陷是你忽视了历史的循环往复性,人类偏爱重蹈覆辙是有原因的,过去在一些特殊背景里所曾发生的桩桩件件是因为一些原因,受当地居民本身结构与背景影响,于一些外力的催化下出现的。你们都认为战争是最廉价的手段,其实不尽然,没有人能完全拥有一致性,所有看似齐心协力地个体,实则都有着不同声音与步调,一旦你所谋划的环节其中有一环脱落,隐而未发的矛盾都将激化。”

  “我们现在就面对着一些外因。”弗莱娅仰起脸,“苏黎世流感。时间很短,近期是最后的机会,否则一旦开始对这件事作出回应和处理方案,再过五年,十年,乃至十五年,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任何计划都不需要事先完善,那是没必要的。”

  “有没有必要你们都很没意思。”阿呆打断了她们的话语,“你和我老板橘子一样,只会签发空头支票,该死,我现在看破你了,知道吗?真的很没意思,许诺给我,又打折兑现,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可是已经死掉了,给你干掉的。”

  “不,如果我准备打折兑现,我就不会跟你说了。”她揉揉阿呆的后颈,祈祷这个家伙回家后洗过澡,“我大可直接告诉你打折后的价格。”

  阿呆鄙夷的撇撇嘴。

  “但有一些事情我是要警告你的,我和一个人聊起过沈。”她把阿呆拉住,像抱小动物似的搂着,“她没有直接把沈处理掉是有原因的。”

  “因为你没她聪明,而我和她一样。”阿呆活像一只翘尾巴的小琴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小动物。

  伊莲恩决定给她点颜色看看,“你好自为之。”

  “说起文,”弗莱娅躺下来,“其实我现在是理解的,也许我年轻时会采取一种叫尊重意愿的方式,我没必要强求,可我现在觉得,笼子关鸟也不错,飞出笼子也飞不出窗,最终不得不曲意逢迎,这是一种权力上的满足。”

  “但其实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事和根本不值得开价的东西。”伊莲恩侧过头,金红色长发曳下,“对局中人来说不存在求而不得,如果她和文之间……她想要的是那种东西,在她们合作计划触发时,她已有提出要文抛夫弃子的资格,文也会毫不犹豫的那么做。”

  “我可以把你对我真实意义的回避视为一种,你认为我最终会达成我所要的必然。”弗莱娅抬眼,凝视着。

  “我不确定洛克希会怎么做,也不确定虞要做什么。”伊莲恩俯下来,她挨到弗莱娅面前,轻声说道,“我确定的事只有一个,这种局势继续演变下去,将没有赢家。”

  洛克希是最重要的变数,可她不清楚洛克希的下一步计划——倘若有。

  “她有点年轻,也没什么经验,能毕业的吧。”洛克希对阿呆这个人选唯一的问题只是是否能够出具学位,不至于履历挂出去太难看。

  但洛克希又提出两个副手人选——确切来说,直接任命,“我有选择恐惧症,干脆伊蒂丝和凯伦都是二把手好啦。人家的怨言也少些。”

  “她们最好只留一个。”伊莲恩建议道,“她们之间的矛盾很大的。”

  “没关系,阿黛看起来是个小孩子。”洛克希一脸虚假的真诚,“大姑娘不会跟小朋友过不去的。再者,亲爱的,我现在还用着玛戈当幕僚长。”

  “这点你放心,我们早就是共沉沦的关系了。”伊莲恩端着杯拿铁,这个女人有时候很讲究,有时候又会喝街边摊,洛克希看不透,最后只能将原因概括为,这是个随心所欲地家伙,心情决定她的喜好。

  “最好这样。”她喝了口自来水,“这很好。”

  自初次交手落败以来,虞不遗余力的羞辱她。

  她决定在完美的时机和必要的时刻,给虞一个颜色看看,这次一定要是一个彻底的胜负,叫那个女人懂得,会做人的必要性。

  虞十分拙劣——故意的拙劣,比起李那些针对罗雅尔做出的回敬,她显得蠢笨,可就是蠢笨,这个该死的贱人也把她亲自挑选的种植园的园丁换了好几个,并且十分放肆地选择了奥兰治这个人选——在多年前明确告诉她自己和奥兰治公司的关系后做出这个选择,难免有些挑衅的嫌疑。

  可确实摆在桌面上的证据是这是奥兰治的行为,和她没关系。

  于是洛克西决定,把这个棘手活计交给过于放肆地萨特家族的代言人——“黛安娜”黛菲娜。

  “这个行动你来主持。”洛克希·里斯本的要求过于荒谬,“展示我们的力量,但又不是我们的力量,给他们点颜色看,可你看,我的手很细,不能亲自去打人。”

  黛菲娜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认真又严肃地警告了洛克希,“你看我的手。”

  “很漂亮,王妃殿下。”洛克希不以为然。

  “不仅适合掐死人,也适合打人。”黛菲娜冷冰冰地说。

  “打人是一项非常好的有氧运动。”

  “其实有时候打了也就打了,大不了不干了。”黛菲娜直言不讳。“我年资很浅,很多事我不懂的,你知道我只是帮人传话。”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已经不想干了的家伙,灵魂里充满了消极怠工。

  “最低的底线是点到为止,别太过了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洛克希果然做出了让步。

  “很好。”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个非常完美的计划,不然她也不会同意洛克希的邀约,出现在这间办公室。

  只是她不想把计划奉给洛克希,让洛克希据为己有。

  她做的事非常简单,推进所有必须推进的,但把一切拖到洛克希给的死线到达的时刻,才展示出来,这成功的让她在众人面前宣布——而不是洛克希,“我们做空他们所有的上市企业,从金属、矿产到原材料再到第四产业的所有。”

  “很好的想法。”黑尔点头表示认可,可她认为这个计划不具有可行性,“假如你能做到的话,或者说,所有人都遵守统一的交易原则,这是有意义的。”

  “三分钟后,纽约开市。”她看着手表,“你会见到意义,和台风。”

  她将此次行动命名为台风,因为只有东太平洋才有这东西。

  “在平和的时期,资金是举足轻重的力量,可以引起地动山摇。”伊莲恩·黑尔支着头,她没有兴奋也没有期待,甚至那双明颜清澈的蓝眸里只有百无聊赖,“在必要的时期,资本一文不值。投/行所能把持的命脉也是一些许可之下所允许把持的,既有许可,就有收回和叫停的可能,即便在遵守规则的情况下都会发生这种情况,更不必说,对方未必遵守同样的规则。”

  “只要他们想继续这场游戏,那就要承认规则。”黛菲娜说出她的盘算,“她之前做过类似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所以今天的交易没有意义,但只要截至昨日的一切,要进行以其为主体的背书进行给付,就是我想要的胜利。”

  “前提是他们想继续参与这场游戏。”

  “我们拭目以待。”黛菲娜走回座位。

  “但你很出色。”伊莲恩虽然不擅长金融,可她能看懂趋势线,目前来看,黛菲娜所说的做空不是虚言,她至少强迫很多公司参与到了这场游戏之中,伏线千里,无论胜负,她倒是会一战成名。

  人不会止步于既有的东西。

  大概弗莱娅要头痛了。

  而且黛菲娜是个沉稳的人,截至下午四点,她胜券在握,可她没有露出笑容,至晚九点,她也没有松懈。

  转折点来自凌晨,零点零三分。

  #

  “交易所无限期关停,作废涉及公司过去14天的所有交易记录,并宣布交易恢复日期另行通知。”李半月坐下,她抬眼看着乔薇,后者显然有话要说,可她不想听,“出去。”

  “站住。”虞司颜把笔扔了,“你好,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来了呀。”她看向李半月,“我现在坐这个位置,你不可以进来,越过我,直接通知一个结论,继续发号施令。”

  “你知道什么是权力的本质吗?”李半月交叠手,置于膝上,她解开裙摆侧的扣,抽出枪,抬手平举,同时上膛,指着虞司颜,“合法的剥夺同质个体生命的权力,即审判权,君权神授,代行例律,这是法,也是十二铜铸表法则的真正含义,没有什么可以或不可以,只要我能处死你,我就拥有相对你的许可。”

  她没有威胁的想法,只是想清场。

  毕竟这个行为一出,所有人除当事者外走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人想当目击证人。

  “你如果想处死我的话就没必要说这么大串的话。”虞司颜一推桌子,带着椅子往后退开些许,她算有恃无恐——近身相斗的话她撂倒李半月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却不喜欢被人用枪指着脑袋。

  “左慈有一笔很过分的账。”李半月没有收回手,而是那么无意义的端着,“半个小时前我命人将她逮捕。”她说,“现在两条路,你来进行最后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虞司颜抬手格住枪/身。

  “你只能有一个雇主。”李半月没有按她的问句进行回答,她站起身,“要么选择这里,中止你和你其他伙伴的信息交流,停止提供你的意见,她们拥有怎样的技术,这里也要有一套一样的,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从未有过关于左慈及一干人等的调查,假如她们想,我也欢迎她们来这里定居,荒谬的待遇和开价或许也可以被接受,要么选择那里,后果自负。”

  “你的回答。”她逼问道。

  “其实应该把你杀掉。”虞司颜没什么急迫感。

  “很意外的是你确实对我没什么杀意。”她收回枪。

  “因为从我的视角来看,你至少不是彻底的同流合污,也救了我。”虞司颜支着头,“这点我是承认的。所以成与不成,你死于不死,都是天意,我没什么主观的倾向。当然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时候,我会尽量你在物理上体会到将心比心。”她重新拿起笔,“我的回答是我会持续的暧昧。或许我会给这边一些东西,或许我彻底倾向我和我的朋友。你要不要赌?”

  “安菽的价值。”她旋开笔盖,“左慈调查中止,不再担任任何职务,我可以签署你带来的新任命书。”

  “这是你所许诺奥兰治的。”李女士叹了口气。“其实你更倾向那边。”

  “在我原先设想里是得意洋洋的郑陌陌来找我,所以一开始我没去后台给老左改改数据,而是叫人帮她遮掩。”她承认了自己的谋算,至少和李半月交流效率很高,她悻悻然的安慰,虽然没有体验到愚弄郑陌陌智商的快乐,“其实我们本来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只是那个倒霉蛋想和她未来的闺女打好关系,暂时不想辞职。”

  “她还是少出洋相比较好。”李女士倒没怎么维护老搭档的尊严。

  “不过对你来说,即便不是很愿意,这也是最体面的交易。”她坦白说道。“对我来说,我想报复的都报复了,该死的都死了,我痛快了。现在讨论下一步,如果我朋友过的很开心,我可以跳槽,你可以垂帘,一切平稳过渡,也没有对你女儿人身安危上的威胁,很划算的。”

  “不论私情,价值而言你的价值更高,一旦你离开,你变数更大。”李半月摇摇头,她轻声说道,“只不过从你的视角来看,诚然此方不堪配,这里也没有东西再可供内耗。”

  “那就用一句行话,君权神授,听天由命。”虞司颜很搞笑,她很戏剧化地再等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纸让她签字。

  “下午两点。”她拉开门,径直走人,“会有人把文件拿到你的办公室。”

  有时她会想,哪怕猫猫不如阿呆,有和虞司颜差不多的水平,她也满意了。

  只可惜她永远不知道究竟是郑陌陌拉跨还是冷冷更丢人。

  斑斑设想中的“清晨早起,和女儿一起吃早饭,整装上班,下班后一起逛街”的美好愿景注定是白日梦。

  事实是冷冷那个小东西上班的日子应了一句短语——隔三岔五,平均一周上一天的班。

  她回家一拉开门,就看见冷冷在沙发上躺着自闭。

  哪怕冷冷是在玩电脑她都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居家办公,可这个家伙是躺在沙发上看几页打印出来的A4纸,最近她感兴趣的是制药。

  “你为什么不去上班?”李半月走过去,她戳戳冷冷的手臂。

  这段时间里她唯一还算比较欣慰的事是冷冷终于胖了点,看着不那么吓人了,拜之前她没有针对伊莲恩小发现的遗留效应合理解决方案所赐,她们曾连着两个月半夜一起出去吃夜宵,一天四顿饭给了小朋友一些热量。

  她决定不告诉冷冷这件事,并打算保留夜宵项目。

  “我有学生了。”冷冷闷声说,“我可以干点我喜欢的事了。”

  “可是人家炒了自己博导,不是为了让你去干你喜欢的事情呀。”李半月无奈说道,“工作是工作,不是兴趣。”

  “我今天打印了好几份文献,好累。”冷冷侧躺过去,“我要睡会儿。”

  “随便你。”她丢下这个讨厌小孩。

  刚要走,冷冷在背后叫住她,“你知道郑陌陌在做什么吗?我讨厌郑陌陌。”

  “她是叫我出面而已。”她转过身,“她讨厌黎初,但我开了姜朝玉。”

  “如果他真的有那个胆子呢?”冷冷问。

  “倘若他开口,那就是另一种必要回应的情况了。”她承诺。

  “可你也知道,问题不在于他,问题是郑陌陌。”冷冷不依不饶。

  “你不要管郑陌陌。”她撕开一盒新的思诺思,和着酒吞了两片。

  她不敢用更狠的药,怕睡好几天醒不过来,但这种性能温和的药物偏偏有一种很差劲的副作用。

  她吃完会做噩梦。

  光怪陆离的梦境总是围绕她做手术或躺在病床上被抢救的尘封记忆展开。

  人的大脑原本有一定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能选择性遗忘这些糟糕事情。

  可这种垃圾药片一定叫她想起来。

  躺下去她就梦见有一次她做手术的场景,那次是局麻,但还是插管了,给了点镇静的吸入,可她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冰冷的刀刃从肌肤上划过,随之而来的是牵拉。

  即便没有疼痛,光是这种冷冰冰的触觉和切开感就能让她惊醒。

  每次惊醒都大汗淋漓,狂跳的心脏带着剧烈喘息的肺一起绞痛。

  有时运气好,她是下午醒的,有时倒霉,比如今天,半夜了,墙上的表走到十一点二十五。

  这把在说无聊口水话的斑斑和冷冷吓了一跳。

  “你还好吗?”斑斑问。

  她把冷冷从床上拽起来,抱住锁在怀里,平复些许后说,“你们好吵,叽叽喳喳的。”她本想找个借口,把这件事带过去,但她那脆弱的肺不堪剧烈的呼吸,没说几句话血腥味就冲进了嗓子。

  她捂着嘴,推开冷冷,等洗好脸再回来那就不是一两句谎言能解决的了。

  最戏剧化的还是冷冷的脑袋,她始终讨厌郑陌陌,在她视角里今天这个好日子终于又能给那个冤大头再加一笔账了,“郑陌陌给你的药,”她说,“是不是会加剧你的病情?你回答我。”

  “不会,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陈冷翡抬指抹过自己颈侧,李半月把她推开时不算太及时,她擦拭过血迹,摊开掌心,“这是血。”

  “我每天都这样,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出血。”李半月很疲累地又躺下来,倒是有些自暴自弃的说了实话,“你撞见或没撞见的区别。”当然还是老样子,不忘记先把她从床上拽下去,“去洗掉。”

  她站在床边,看着斑斑又递给李半月些药,忽然觉得又冷又难受。

  她和阿呆不一样,阿呆可以逼迫伊莲恩帮她做些事情,但她不该向李半月施压,像阿呆那样叫嚣着“你有什么我就要继承什么”。

  她盯着李半月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开口说道,“我后悔了。”

  李半月不想出声说话时会用唇语,她不擅长阅读唇形,但连懵带猜可以猜到在说什么,“你选了回来。”

  “我会不会害死你?害死斑斑?”她突然害怕,“害死你们?”

  “应该不会。”李半月又撑着坐起身,“你怎么了?”她蹙起眉。

  冷冷摇摇头,掩上卧室的门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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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片:她家公司是真的经营不善倒闭了,我作证

  郑陌陌:我真就你妈一个好朋友(点烟)

  虞妹说的另一个人选是凯伦,她想叫凯伦辞职但是凯伦想先和阿呆成为好朋友

  小弗:我,还,没死呢!可恶

  我终于憋出来了伊宝的第三种不同的套路,她是趋势+基础人文分析用过去的事进行修订的一种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