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莱德心情时常处于两个极值,可能早上睡个小懒觉后心情回到波峰,而可恶母亲的一句话就能把她打回谷底。

  “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母亲把几个精美的礼品袋子拎起来,递给她,“去吧。快递工阿呆,给你的这个外婆送点吃的。”

  “我现在有一份工作,一份非常重要的工作!”

  “我的工作更重要。”

  “为什么不让玛戈去?”阿德莱德反唇相讥。

  未料母亲的回答非常简洁,“她瘸了。”

  “那不是个理由!”

  “有你跟我吵嘴的功夫,你已经把东西送好回来了。”母亲对她从来不加以任何社交假面,只有时不时的那些在愤怒边缘的数落。

  “可恶。”她不得不提上四个讨厌的袋子,开车去找外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是个可怜虫,拜母亲和宋夫人的过往,被李派人打半瘫了,现在住在她的朋友家——她的倒霉朋友碰巧是里斯本阿姨的妈妈。

  她走到花园时她外婆正把伊丽莎白阿姨指挥的团团转,“帮我把吐司热一热。”

  “塞西莉亚。”里斯本稍提高些声音。

  里斯本的妈妈也很有趣,头都不抬的,“我是老古董,不会用微波炉。”

  “顺便说,我家是烤箱。”

  “那也不会用。”塞西莉亚老奶奶如实说。

  阿德莱德就看里斯本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言不发的拿走吐司面包,大概再也不会拿回来。

  现在她庆幸外婆还有个至交好友,不然她就是这个要照顾老人的倒霉蛋了。

  她准备完成今天的工作,走上前,“外婆,哎呦我靠。”

  清晨刚下过一场薄雪,花园小径上铺的又都是讨厌的鹅卵石,她踩上去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小心点。”外婆一个箭步冲过来,没有拯救她,却在她摔屁墩儿的时候及时的把那四个礼品袋抢走了。“摔疼了吗?”

  她有些呲牙咧嘴的站起来,但是为了自己那浅薄的尊严,她优雅地捂着胸口说,“疼啊。”

  外婆弯下腰,帮她拍拍羽绒服上沾得雪,“黛,你摔得是屁股。”

  “你一定要说出来嘛?”她一瘸一拐的跟着外婆往葡萄架下的小餐桌走去,“您可真是我的亲外婆,接得住礼品袋却拉不住我……等等……”

  她这时回过神来了,意识到不对劲。

  她瘫痪的外婆款款坐下,翘着二郎腿,撕开一盒新的袋装曲奇,递过来,“怎么了?”

  “你不是瘫痪了吗?”阿德莱德清楚的记得三天前她来,玛格丽特还是截瘫的状态。

  “嘘。”玛格丽特竖起根手指,“说出去就杀了你。”

  “如果她真的已经瘫痪了,”塞西莉亚道,“我才不会让她在我家呆那么久,在我家那边,不能生活自理的老太太都自觉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莫斯科吗?”阿德莱德挑挑眉。

  这两个老奶奶压根儿不在乎,她们现阶段可能只在意能捉弄多久的里斯本。

  “可恶。”里斯本运气不怎么样,她错过了那精彩的一幕,她从厨房里把热腾腾的吐司面包端出来时玛格丽特已经恢复了那种萎靡不振的颓废模样。

  塞西莉亚在鼓励她,给她打气,“你想,虽然我们的任务和计划都无从谈论成功,可是现在,曾经的一号人物,给你端茶递水,某种程度上,我们胜利了,曲线的胜利。”

  里斯本倒也没有恼怒,“你只有一次被晚辈照顾的机会,你既然决定把这次机会浪费掉,那么,”她也捡了张椅子坐下,“等你日后中风偏瘫,就只能去住康复院。”

  “也许我没有遗传的心脑血管问题。”塞西莉亚讥讽道。

  “给。”玛格丽特把被烤到软乎乎的芝士吐司递过来,“黛黛你太瘦了,这不健康。多吃点。”

  她盛情难却,临走前被逼着塞了两块大大的吐司,上车的时候还偷着打了个饱嗝。

  但这已经是她一整天唯一的好心情了。

  沈很聪明,用一架3D-CT扫描仪就把丽贝卡的能量传递系统复刻到差不多的程度,没有辜负她对辉夜姬技术的期望。

  按理说,她应该开心才对,可她的同事很要命。

  伊蒂丝看她不顺眼,而她确实相关知识浅薄,无从令伊蒂丝心服口服,这个难以服众问题确实是她自己的缺陷,她在看书学习,可也追不上年龄造成的知识面广度上的差距——文科类别的知识依赖积累,又不依赖逻辑思考能力,这是她的短板。

  凯伦态度很配合,但凯伦好像是在追求她,这个女长辈对她的空降没有任何怨怼,反而对她关怀备至,堪称无微不至,算是在这垃圾办公楼里的唯一好人。

  她很珍惜这份情谊,因此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挑明话题并拒绝凯伦的示爱——一来,她有约定的女朋友,二来,凯伦不仅比她年长,偏爱短发,太过干练导致她很像男孩子,自从经历过伊莎那两个奇葩双胞胎男朋友后,阿德莱德对男孩失去了一切兴趣,看见男孩就想到尴尬的那天和难闻的气味。

  午休的时候凯伦又热情的提出带她出去吃茶点的邀约。

  真尴尬,她想,还是应该告诉凯伦,她已经有小女朋友了,不然欠下的示好越来越多,她没办法还了。

  “我带了便当。”阿德莱德尝试回绝今日份的邀约。

  “把便当当成下午茶吧。”凯伦伸出手,她觉得这个女孩怪可爱的,“午饭吃好点。”

  黛黛有些迟疑,还是点点头,她穿上外衣,戴上那顶很俏皮的狐狸耳朵红色贝雷帽,活像森林里的小精灵,聪明伶俐又可爱。“我们走吧。”

  她牵住黛黛的手,提前体会一下拥有活泼女儿的快乐,即便她没有任何胆子能让她鼓起勇气去跟伊莲恩女士示爱,但这不妨碍她在和黛黛分掉一块大大的烤猪肋排时幻想幸福的家庭生活。

  她把这当成一种未来美满生活的预兆。

  或许伊莲恩还跟黛黛的生父藕断丝连,但这一点儿都不要紧,等新时代的到来后就不存在复合的选项了,她的机会在未来。

  “伊蒂丝给我起外号。”黛黛嘟囔着,她学着“天使”的口音,“那个小红和阿绿。”她吃东西很慢,还爱算热量,只有太过纤细瘦弱这点不符合凯伦对女儿的期望。

  她希望有一个健壮的女儿,能和她一起练习格斗和举重健身,但现在的阿黛,她一巴掌就能把阿黛打晕。

  “没关系。”她又切了一条猪肋排放到阿黛的盘子里,“我也有很多绰号,像秃子,光头,假男人,无所谓的。”

  “真糟糕。”阿黛说,“你之前的同事也都是坏蛋。”她一直在啃那块已经没肉了的骨头。

  “多吃点肉,不要啃骨头。”她决定从现在就开始纠正阿黛的坏毛病。“你这个体型,走在路上不害怕吗?坏人很多的。”

  “那个,凯伦,”阿黛吞吞吐吐的,半晌后下定决心,“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你说。”

  “我可能有伴侣哦。”阿德莱德小声说道,当然未免凯伦殷勤表象是为了将她扳倒,她没有指明男女,而是用了一个含糊但传统的形容,这符合上西区老式贵族的说话腔调。

  “不错啊。”凯伦的表现很奇怪,她无动于衷,“要注意别得病,留一个心眼,不要被暗算怀孕,常查查他的体检报告。”

  “嗯。”阿德莱德敷衍着,心里嘀咕,可真邪门。

  过了段时间她终于搞清楚了该死的凯伦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伦压根儿对她没有一点意思,这个大姐头只想给她当妈,由于伊莲恩经常路过来找她呆一会儿,这导致凯伦时不时要和伊莲恩唠上几句。

  凯伦和伊莲恩间的对话经常以简洁的“是”、“好”为主,如果说得句子很长,凯伦会结巴,还会面红耳赤,还会偷偷望着伊莲恩出神。

  这和那个该死的罗曼诺娃一样让她出离了愤怒。

  于是在一次午饭时她发作了凯伦,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说,“你对我妈妈有好感,该死的,我之前还以为你在跟我献殷勤。”

  凯伦竟然承认了,她说,“啊?你,你还是个小屁孩。”

  “我也快三十了。”阿德莱德咬着唇,纠正道。

  “可爱,嗯,阿黛长大了,是大人了。”凯伦说,“我也没大你很多,假如我有机会或可能的话,我们来当平辈好朋友,不是长辈和晚辈。”

  这话说的像她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好的。”愤怒的阿德莱德想到了一个既可以给凯伦致命一击又可以充分解决她绰号的办法——最近这群人太可恶了,每一个都悄悄叫她“红红和阿绿”。

  下班她就去理发店把头发染成了黑棕色。

  “下周一凯伦就闭嘴了。”她忿忿地吃着晚饭。

  伊莲恩拼命叫唤,“阿呆,黛黛,”她甚至让步了,不再叫她阿呆,“你把头发染回去。”

  “不要。”她说,“她们给我取外号,小红和阿绿,讨厌死了。”

  “你可以戴美瞳。”伊莲恩盯着这个年轻版的“小号弗莱娅”,感觉到些许的绝望。

  阿呆脸型轮廓像弗莱娅,这导致发色一换看起来活脱脱和年轻时的弗莱娅一样——除了眼睛颜色更淡些。

  要命的是弗莱娅医美做的频繁,以求豁免于衰老。

  这就导致旁人甚至无需搜索旧照片来进行求证,只要再看一眼弗莱娅的面容,就能下一个母女的定论。

  她都有半夜给阿呆喝点助眠小甜酒,趁阿呆睡觉的时候给阿呆染回来的冲动,只是一想要漂染,还要帮阿呆洗好几遍头发,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弗莱娅。”她把这个难题留给阿呆的另一个版权所有者,“你看,阿呆今天变样啦。”

  “好漂亮。”弗莱娅搂住阿呆,亲亲阿呆的发,“比妈妈选的颜色好看,妈妈下个月也染这个颜色。”

  “是棕黑偏棕色。”阿呆得到肯定后一下子变得雀跃,“让理发师多加点棕色,这样看着活泼,不怎么老气。”

  “这个颜色好配衣服。”弗莱娅拍拍阿黛的背。

  “好了,我现在好奇了。”玛戈看看伊莲恩那明确挂上不悦的神情,掏出手机抓拍了张阿呆,看完扑哧一笑。“你完蛋了。”她幸灾乐祸地说。“离明早还有几个小时,你们要不办个婚礼吧,不然明天阿呆肯定要给所有人一个偷袭了。”

  “这只是巧合。”伊莲恩低下头,“玛戈,如果不想刷碗的话就赶紧吃你的饭。”

  “不会的,明天我不上班。”阿呆宣布了一个坏消息,“我明天要去洛杉矶。”

  “嗯,你不上班,你要去参加奥斯卡颁奖。”伊莲恩无话可说。

  “说起来,这个发色,我可以穿绿裙子了。”阿呆说,“我都不敢穿绿衣服。我要买两件新的。”她扑闪着长长的羽睫,绿眼睛亮闪闪的,“我决定了,明天要弄一件苹果绿色的小裙子。”

  “你为什么又想去了?”她已经不想搭理阿呆了,但还是勉强尽了母亲的义务。

  阿呆叽叽呱呱的,“因为他们额外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说让我通知一下他们我来还是不来,请务必告知,”她复述道,“而我不参加颁奖,大概是看在我现在这份工作的面子上,准备和我修好。”她盘点着那些控诉她“不配合”、“耍大牌”、“脾气很臭”的导演,“我思考了一下,也算善始善终,做个告别。”

  但真实的话语阿德莱德并未宣之于口。

  奥斯卡颁奖典礼会直播,就算看不到直播想来也会有其他的剪辑流传,她想让丽贝卡看看她的新染的长发。

  “唉。”伊莲恩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弗莱娅的安慰没什么作用,“反正大家都知道阿黛是我的女儿,她是保险。”

  伊莲恩摇摇头,“无所谓,就这样吧。”

  “你如果很在意的话,”弗莱娅说了一句非常反常的话,这句话几乎全盘否认了她们过去所达成的默契,“在明天之前,把她这个小家伙合法化。”

  “你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她问。

  “如我所说,把她合法化。”弗莱娅眼神清澈,说的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冷静的利益分析,进行了周密思考后所做出的取舍,“这样可以给黛黛一个婚生女的身份。对旁人而言,可以消除一些顾虑。”

  她甚至成功说服了自己,即便这是信口胡诌的胡说八道。

  只可惜伊莲恩不买账,“婚姻是奴隶制的遗留产物,无论增加多少层修饰,用多少美好词语去包装,其本质也是卖身契。”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讽刺道,“你想当庄园主了?”

  “我仅仅只是不想与你姐妹相称一辈子。”弗莱娅也有些恼怒,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有一点我有必要说明在前,我们是异父异母,抚育两个女儿的‘姐妹’,真滑稽。”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压制了脾气和火气,让委屈与不甘溜走,将一场矛盾消弭于无形——有效期仅限一晚和一上午。

  中午她和伊莲恩打起来了。

  原本她只是觉得既然阿黛执意要去,她和伊莲恩作为母亲,也应该适时的在散场后出现,给阿黛办个小派对,到底这是阿黛耗费了好几年心血的爱好,就这么无疾而终未免心里不是滋味。

  伊莲恩认可了这一点,所以提前下班回来。

  诱因是伊莲恩换衣服的时候她碰巧路过,就亲了伊莲恩一下。

  伊莲恩躲开了,说,“你不该沉沦。”

  “我又怎么沉沦?”

  伊莲恩拎着衣裙,视线中有一种伤痛与失望,是失望刺激了她,“你沉沦于我,沉沦于我的身体,”说着,抬起手来,触碰着她的脸庞,“你在迷失,可你不该迷失,你本该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原本,符合我对这样一个世界里杰出领导的构想。但最后你和其他的平凡女人一模一样,执着于爱恨,迷恋于肢体。”

  “去你妈的作品。”她一字一顿道,抛弃了无数年所练就的涵养与城府,“我不是你的作品,你也没资格来描绘我,塑造我,你与我之间,我是你的爱侣,家人。平凡无用的女人能被合法公开化为坤宁宫皇妃,我对你来说算什么?我出色,我优秀,我聪慧有能力,倒要做藏在阴影中的情人,这算公平吗?”

  “所以你还是在跟她较劲。”伊莲恩背过身去,她将裙链拉起来,“你对我的执着源于你的失败,当你把公事带到私人关系上,因为我的特殊经历,孺慕变成了势在必得的偏执,你只是想满足你的攀比与占有。”

  “我就是想攀比,想占有,我不配吗?”弗莱娅抬眸,她坐在梳妆台上,“无论我公开与否,影响的都只是我,你有损失什么吗?我是不是乐意一时冲动自毁长城和你没关系。”

  “有关系。”伊莲恩侧过脸来,午后阳光刺破窗帘,淡淡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她肤色很白,光照下有半透明的质感,“我亲手打造了你的选举,在你身上倾注了期望,你也毁去了我付出的心血。”

  “那我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她问,很倦怠的靠在梳妆镜上,“我只是一个,塑造出来的作品,我有权力,又没有权力,我看似至高无上,却处处掣肘。”

  “这就是游戏规则,你想要权力,你就只能是……一个不真实的人,虚假的,你是一个符号,乃至一个时代的代号,你没有你的人格。”伊莲恩将长发挽起,“游戏开始时每个人都知道要放弃这些,你不能中途突然耍赖,说你要你的人格。”

  “艾拉,”弗莱娅轻轻闭上眼睛,“我没有家,无论我是否对格瑞塔有任何的仰慕之情,那不是我的家,我从小寄人篱下,纵然我继承了一个微妙的姓氏,我无家可归,你也没有家,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你来自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这里的人纵然有着你熟悉的面容,那也不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朋友,你所拥有的真实家人,是我和我给予你的。”她睁开眼,“我相对你,我有资格拥有人格。我不是你的作品,也不是你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工具,更不是你做塑造的一款东西。”

  她说,“你有你的自由,你的意愿,我也有我的自由,和我的意愿。”

  “我没有家人。”伊莲恩突然说,她转过身,挨近些许,“你也没有家人,我们都只是相伴的过客。谁都没办法陪另一个人走到人生终途的最后。我死了,你生活会继续,你死了,我生活也会继续,我们死了,阿黛和小翅膀也会继续活着,你有自由,意愿和独立人格,就不该对另一个成年人……”她也一时语塞,大概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

  因为无论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她终于把自己说到了一个自相矛盾的死路。

  “生物的种群就是代代更迭,谁都不会陪谁走到末路。”弗莱娅轻声说,她看着伊莲恩身上的礼服长裙,那是银色的,裙摆坠着流苏,特意选的,和珍珠发饰一个颜色,“我有独立人格,便拥有我自己对我人生和我所索求之物自定义的资格,而非由你,妄加评议。”

  她猛地伸出手,勾起伊莲恩长裙的肩带,使劲儿往下一扯。

  这种礼服都不怎么结实,一撕就裂,她自己穿的时候也要小心翼翼,防止勾到什么小钉子,不然勾一下一个大口子。

  “我是沉迷。”她说,“我想要点欣/快/感,你都这么说我了,那我何必枉担虚名。”

  伊莲恩翻腕用匕首刃尖点着她喉咙,悬空,并没有直接抵上来,“我不想要,你还是选择枉担虚名吧,你是否枉担虚名取决于我,而不是你。”

  她前倾身,将颈抵在刃上,“我不是还欠你一次讨厌惹人嫌吗?你可以兑现那次呀。”

  “我不要。”伊莲恩把匕首收回了,她把那件裙子彻底撕开,褪去,又捡了件新的。

  就在这时阿呆她另一个讨厌的妈开始发出像小猫小狗一样的呜咽,抽泣着。

  她对阿呆式干嚎其实是有一定抵抗力的,因为阿呆小时候太爱哭了。

  但弗莱娅和阿呆不一样,阿呆哭是真的咧着嘴巴干嚎,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弗莱娅是假哭,她选择的声线是亲密时分失态时所发出的那些细碎声响,用这种声音可怜的哭着。

  而她又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感官,和反应。

  “你不要这样。”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

  “怎么,哭都不许吗?”弗莱娅清楚的知道她们之间那些所有埋藏在心的问题距离全盘摊开只有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对错,无法评述谁是谁非,但以她对伊莲恩这么多年的了解,暂时还好。

  “别哭了好不好。”伊莲恩最终屈服,挨过来,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没有拒绝她的求索。只是半认真地责备道,“我刚梳好的头发。”

  “正好,我给你拆掉。”她散开伊莲恩的长发。

  这是不恰当时候的不理智放纵,这只会加剧她和伊莲恩之间所有隐而不发的问题,她清楚,对阿黛选了那种发色她也应出言制止,她知道,但数不清多少年的虚伪和掩饰让她终来到了最后的极限。

  她想放任自流,只想躺在柔软的床榻,被欣快和温柔彻底淹没。

  只可惜阿黛干出来比踹场子更差劲儿的事情。

  作为一个称职的妈妈,她哪怕累的连手臂都抬不起来,还是顽强的用各种方式捡回了手机,遥控打开了电视,去看阿黛的表现——阿黛那不及格的妈已经选择彻底放弃一切职责与义务,抢到被子就睡了——虽然她没睡的原因是房间太冷,没抢到那床干净被子却又懒得去拿。

  她不仅需要捧场阿黛的获奖感言,以防阿黛的抽查,还要劳神于阿黛的形式订婚。

  虽然这桩订婚是虚假的,双方均不知情,且各自家长也没有兑现的想法,但她的尊严与威望不容践踏,她要给放肆的人一个教训,以免有损自己声望。

  她一边安排着怎么处理这件事,一边就看着她那真的穿了件苹果绿碎花裙的女儿像没长大孩子似的走到聚光灯下,接过小金人后第一件事是转过身叫颁奖人帮她撕掉裙子的价签。

  “我今晚本不想来此。”阿黛拿过话筒,“但我不是一件好莱坞称职的商品,不符合你们所推销并贩卖的辉格丽人梦,我……”

  她在近镜头下掏出了手机,盯着手机看了数秒。

  在全场寂静中,她突兀地说,“我有要务要处理,突发事件,不好意思。”

  “谢谢你艾丽阿姨,亲一下。”阿德莱德搂住颁奖给她的前辈,给了那个漂亮阿姨一个亲吻,转身冲出了厅,“简?你在哪?”

  “咳,你在叫我吗?”简正在和其他的经理人谈笑风生——缅怀自己的凄惨履历,兜兜转转,她又回了开始的那间“狗屁办公室”。

  “叫你。”阿黛站定,她亮出一条短信,指出上边的鬼画符,“去把这个人给我阉了。”

  简做梦都没想到她有听见这个单词的那一天。

  这一刻,她相信做人要积德,否则人生中每说的一句坏话都将化为回旋镖,刺中她的人生。

  是的,她再也找不回嘲笑老林顿的愉快。

  她成了第二个有幸接到类似命令的倒霉蛋。

  这一瞬,她化身木乃伊,僵硬着走过去,盯着那条讯息反反复复的看了无数遍,可她一个字都不认识,最终只能含泪闭眼开口承认自己的文盲,“这是啥?”

  阿黛重重地喘了口气,“你不认识呀。”她说,“那就你亲自去办,这是你耍我的惩罚,是的,我现在看见你全部的履历了,不要用你是个没钱读大学的高中生来骗我,你愚弄过我,这是代价。”

  “那是你妈妈交给我的任务。”简辩解道。

  “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阿黛编辑了条邮件,点了发送,“去吧,我的‘皮卡丘’简。”

  她点开了邮件,赶紧冲出影院,叫住阿黛,“阿黛,没这么简单,你要先和那边沟通的,这事很棘手。”

  “我不管。”阿黛的回答很简洁,“做不到就是你无能,无能的人可以不用干了,回家去卖多肉,我满足你的夙愿。”

  “该死。”简轻声骂道。

  她肯定不会回休斯顿的老家,和其他家人一样,过着种多肉盆景并开网店销售的无聊日子,只好拖着承载沉重心灵的疲惫身躯上了飞机,准备先回华府,联系着看,万一呢,老林顿就运气很好把事情干净利索的办成了。

  下飞机她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她和老林顿一样运气好,罗雅尔下达了类似的格杀令,她当时就一路小跑的追上了拉文德,“带我一个!”

  她的好运气竟然一路持续到姓黎的那户人家的别墅门前。

  初·黎显然干了点触犯众怒的事情,她们和另外两支队伍成功会师。

  “我觉得倒也不必如此阵仗。”步秘书官说道,看得出来她有些拘束,也有些尴尬。

  “那要不你们全权处理?”拉文德打开一盒水果硬糖,“给,我们直接复命?毕竟是你们任命的人员。”

  “苏苏,你来。”步秘书官吩咐,特意用了她们的语言,以示那边认可了拉文德的提议,开始内部选定今晚干活的倒霉蛋。

  “我,我这里有个额外的要求。”就当拉文德催她一起走的时候,简赶紧说出阿黛的小小愿望,“把他和他爸都阉了。”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你说什么?”苏谧觉得自己的面容肯定在渐渐的扭曲。“你再说一遍?”

  那个金发大姐头重复了一遍那个荒谬的要求。

  “我问问陈老师。”苏谧有些无措。

  陈教授很差劲,命令式的微信发的很勤,课题会议相关安排秒回,可是一句话交代下去就没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对话框里只躺着一句吩咐。

  她把对方的要求发了过去,那家伙不回。

  她等了十五分钟,按惯例视为默许了——平时请假她就这么办的,只要不回不可以就一律视为默许,“她说行。”

  但这次差劲陈教授在她把事办完后上线了。

  回家路上她突然接到语音电话。

  “什么啊?”陈冷翡盯着手机屏幕,苏秘书给她发了一句没有没脑的话,她每个字都认识,可是连成一句话后她懵了。“怎么回事?”

  “我已经办好了。”苏秘书支支吾吾的。“我以为你同意了,怎么办?”她吞吞吐吐的,“要不,要不我去缝回去。”

  “别了,就这样吧。”陈冷翡没有继续处理这件事的兴趣,她挂掉电话,盯着虞司颜看。

  “我没别的意思。”虞司颜指着停机坪,“有点惊讶,我太震惊了,非常出色。”

  她以为像陈小姐这种秀气又温婉的女孩设计的东西都中规中矩,考虑到她是斑斑的女儿,应该继承了些许艺术细胞。

  之前她担心“冰河”太过秀气——从这个名字来看就很闺阁气息。

  结果成品是克苏鲁。

  这导致她进门就说了一句响亮的我靠。

  每个科学家的夙愿就是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机甲,她也不例外,在她还看漫画的儿时她想要一架流浪吉普赛人,所以今天她特意穿了作战服,想上去过一把开机甲的瘾。

  但现在她看着异形,不想说话,甚至不知该如何宣发。

  因为看起来这个东西很邪恶,摆在这里像外星人入侵地球。

  就在她尴尬的说完一些陈词滥调,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迟到的郑陌陌冲了进来。

  “我靠,异形,这他妈的是异形入侵?”郑陌陌差点被嘴里的咖啡呛死。“这啥玩意,克苏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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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陈妹:所以我真的讨厌郑陌陌,非常讨厌郑陌陌

  陌陌:这特么的是章鱼!

  阿呆:再也不穿绿裙子了,讨厌绿色!

  小弗的那个坤宁宫皇妃是单词是情人,以她的设定她不会称斑斑是queen conso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