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艰难的时光。
沉重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个蝙蝠洞，甚至蔓延到了韦恩庄园。
哥谭的阴雨天就像是永不会消失的诅咒，昏暗的光线和越来越低的气温使得这座城堡更加冰冷。
卡洛斯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了。有时候，他觉得白天和夜晚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们永远在做同样的工作，为着某个急切但不知是否能达成的目标而努力。
没有人知道黎明什么时候能到来。
连续几天精神紧绷的忙碌工作让卡洛斯身心疲惫，他觉得自己急需一些精神安慰。
这天吃过晚餐，他留在餐厅跟阿尔弗雷德聊了会儿天。
临走前，他问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吃过晚饭了吗？”
阿尔弗雷德摇摇头说：“还没有，他刚回来不久，我正准备过去给他送晚餐。”
卡洛斯立即说：“我去送吧？”
正好许久没见他这位新晋男朋友了，有点想念。
说来也怪，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却很少能碰上面。说不清是韦恩庄园太大了，还是两人实在没有缘分。
他们也不怎么互相发消息，一是因为两人最近都很忙，二是因为，卡洛斯发现，他主动发给布鲁斯的消息经常得不到及时的回复。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发了。
有时候他会怀疑，布鲁斯答应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这件事甚至是男人主动提出来的。可卡洛斯有时候并不能感受到布鲁斯对他的爱意，尽管男人的确待他足够温柔和体贴。
卡洛斯一直找机会想跟布鲁斯聊聊。不为别的，他只是觉得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点。
他端着餐盘敲响了主卧的门。
“进来。”隔着一道门，男人的声音略显沉闷。
卡洛斯推开门。
布鲁斯好像刚洗完澡，他穿着浴袍，头发湿湿的。浴室门敞开着，蒸腾的热气从门内弥漫出来。
卡洛斯愣了一下。
男人背对着门口，没注意到敲门的人是谁：“阿福，晚餐帮我放在茶几上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浴袍，似乎打算换衣服。
卡洛斯忽然觉得脸热，忍不住低低地咳了一声。
听到这明显更加年轻的低咳声，男人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迅速将已经快要褪到腰间的浴袍又提了上去，盖住□□的脊背，以及背上新添的伤口。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显得有些慌乱。
系好浴袍的带子后，布鲁斯转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怎么来了？”
青年果然没注意到异样，他挑挑眉，举了下手中的餐盘。
布鲁斯了然，笑了笑说：“辛苦你了。”
卡洛斯端着餐盘走了进去。
说来也怪，两人明明已经是情侣了，可他们之间不但没什么亲密接触，相处起来似乎还不如之前做朋友时自在。
明明之前他还帮布鲁斯换药来着，当时也没见布鲁斯不好意思啊……
他将餐盘放在茶几上，布鲁斯跟着走过来。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公司最近事情很多吗？你是不是很久都没睡好觉了？”卡洛斯见男人眼下的青黑有加重的趋势，忍不住问道。
布鲁斯卷起一叉子意面塞进嘴里，含糊地点点头：“慈善基金会那边比较忙，最近发生的意外太多了，有很多人需要帮助。”
想起最近接二连三的爆炸案，卡洛斯本就有些低落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闷。
见到男朋友的那点雀跃也已消失无踪。
布鲁斯注意到青年的情绪变化，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听阿福说今天凌晨碰见你在花园里闲逛，怎么，还在失眠吗？”
那个时间点，夜巡应该已经结束了，所有义警们都在休息。
说到这儿，卡洛斯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起来：“还是那些噩梦，总是没完没了的。可能因为最近天气太糟了吧……”
布鲁斯皱眉：“给你的那些熏香没有效果吗？”
卡洛斯摇摇头：“我没用，怕睡得太沉，听不见闹钟。”
布鲁斯嘴唇微动，想说什么，话又停在嘴边。
也是，这种时候，谁能睡得安心呢？
他想了想，换了句话：“介意跟我聊聊你的噩梦吗？”
之前卡洛斯跟布鲁斯提起过噩梦的困扰，但他向来很有分寸，只是浅浅的抱怨几句，不会深入谈论。
他不大习惯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地全部倒给别人，通常只是自己消化。
在某些方面，他的确喜欢直白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与此同时，他也懂得将自己的情绪分类。
一味的输出负面情绪的确能让自己痛快一时，却也会在无形中将身边的人推远。
卡洛斯不想聊太多，于是只说：“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是一些离奇诡异的梦。莫名其妙的，没有逻辑也没有根源……或许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吧，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想像往常那样敷衍过去，却没想到这次，布鲁斯没那么好说话了。
男人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下嘴角。他摆出倾听的姿势，语气柔和地说：“既然压力大，就更需要排解。我想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他说着，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握住卡洛斯的一只手，以此亲昵的举动，来提醒他两人现在的关系。
“亲爱的，为你排忧解难，这正是我存在的意义。”
“……”感受到手背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卡洛斯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本不该用属于自己的烦恼去打扰别人，但布鲁斯是特殊的。
卡洛斯终于意识到这点。
他想，既然有人愿意帮他去处理这些坏情绪，那或许，他也该偶尔偷个懒。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和缓地将自己反复梦到的那些令人心惊的画面，一一讲给布鲁斯听。
其中包括一个他最近经历的新的噩梦：
“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对红石的了解还不够多，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担忧……我梦到整个哥谭被红石的光芒笼罩，过于浓郁的红石能量催生出一个可怕的怪物，它几乎毁灭哥谭……”
对于卡洛斯来说，红石能量是他的异能来源，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可在那些反派手里，红石能量却成了杀人的工具。
卡洛斯当然清楚这不是他的错，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对红石能量产生过忌惮。
这种忌惮来自于他看到过的一间又一间带着血迹的实验室，一份又一份数据残忍的人体实验报告，更来自于他亲眼目睹过的黑面具的结局。
自从加入蝙蝠势力之后，蝙蝠侠从未直白地表明过他对卡洛斯能力的提防。但卡洛斯有理由相信，蝙蝠侠对红石的忌惮，一定只会比自己更多。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说道最后，卡洛斯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抓到小丑，其他的问题都得暂时先放一放。所以这些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我说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完，卡洛斯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
也许青年自己没有意识到他言语间流露出的焦虑情绪，但一直注视着他的布鲁斯却将这些焦虑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思考片刻，试着宽慰青年：“虽说我对红石能量不太了解，但我觉得……我觉得你其实没必要去担忧这些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卡洛斯不太明白布鲁斯的意思。
“因为有蝙蝠侠，他才是该操心这些问题的人。”布鲁斯的语气理所当然，“他们不是都说蝙蝠侠是哥谭的守护者吗？哥谭是他的城市，他有义务去解决在哥谭内发生的所有问题。”
听了这话，卡洛斯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蝙蝠侠，没想到你对他还挺信任的嘛。”
布鲁斯撇撇嘴：“这是两码事，他的确为哥谭做了很，但这不影响我讨厌他。这么说吧，我认为他的出现没有使哥谭变得更好，充其量，只是让哥谭不再更糟罢了。”
卡洛斯语气诚恳：“可我觉得，这已经是他最值得称赞的功劳了。”
“你真这么觉得？”
“没错。”
布鲁斯好像有点不服气：“没想到你这么崇拜他。”
“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是吗？”
布鲁斯的视线下垂，看向手心里青年修长漂亮的手。
那双手比他的更加柔软白皙，手掌上没有粗茧，手背上也没有疤痕。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但在我看来，蝙蝠侠只是一个人类，他和他的每个同胞一样，有着有限的生命，有着致命的缺点，有着恐惧的东西。他不可能永远守护哥谭，也不可能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一旦他踏错了一小步，将会给整个哥谭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自量力地，狂妄自大地，想当什么哥谭的守护者……”
布鲁斯的话忽然被青年打断：“但他仍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毫不动摇地去践行自己的理念，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甚至之外，拼尽全力地守护哥谭。也许他会迟疑，会恐惧，但他终究会回到他原本的道路上……”
布鲁斯猛地抬头，直直望向青年清澈翠绿的双眸。
只见青年冲他微微一笑：“这是我对蝙蝠侠的印象，也许不能得到你的赞同，也许与实际有偏差，但至少这是我对蝙蝠侠的了解。”
“布鲁斯，你怎么想呢？”
“……”
望着青年带着笑意、满是真诚的双眸，布鲁斯一时失语。
许久后，他低声回应：“或许吧……”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或许，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