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前一天，哥谭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眨眼间，地面就被铺上了一层银白。
天气太冷了，卡洛斯将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等抵达公墓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达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后座睡着了。
也难怪，这孩子昨晚跟着他们几乎熬了个通宵，紧接着就被他从庄园拽了出来，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卡洛斯的疏忽，他不该带达米安过来。
他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儿，确定达米安睡得很熟，于是悄悄地打开车门，独自走了出去。
车门刚被打开，一阵冷风迅速涌进来。
卡洛斯连忙将车门关上，过了一会儿，见车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后面，小心翼翼地打开后车车门，将达米安丢在一旁的外套搭在男孩的身上。
然后，他悄悄抱起放在男孩身旁的一束花，轻轻关上车门。
风有些大，刮得人脸颊生疼。青年紧了紧脖子里的针织围巾，怀中抱着一束花，顶着风雪朝墓地走去。
雪下了很久。
等卡洛斯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变厚了许多。
后座的车窗开了一条缝，达米安睡醒了。
“你怎么没叫我？”
卡洛斯裹挟着一阵冷冽的风，刚坐进驾驶室，就听到达米安问他。
他搓搓被冻得发麻的双手，笑着说：“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等久了吧？抱歉，你累了一晚上，我不该拉你过来……”
“没有。”达米安打断他的话，“我是自愿来的。”
更何况他除了在车里睡觉，也没做别的。
他睡醒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不知道卡洛斯去了多久，他理应下车去看看的，可他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确定自己就这么直接过去，卡洛斯会不会觉得被打扰。
这么一犹豫，等他回过神，卡洛斯已经回来了。
但达米安什么也没说，只抱臂坐着，安静地看着卡洛斯搓热双手，然后将通红的鼻尖埋进针织围巾里捂着。
车内的暖气一直没关，达米安身上又盖着厚厚的外套，他甚至不知道外面的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听到卡洛斯在轻轻吸鼻子，他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雪越下越大了，早点回去吧。”达米安说。
卡洛斯笑笑：“嗯，这就回。”
话音刚落，他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车里面太暖和了，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也是一夜没睡，难免有些犯困。
达米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提议道：“我们换换，我来开车。”
听到这话，卡洛斯噎了一下，以一种一言难尽地目光问：“你会开车？”
达米安嗤笑一声：“你在开玩笑吗？还是在小瞧我？”
卡洛斯皱着眉问：“你以前开过？”
达米安没有，他曾经偷偷尝试开过蝙蝠车，结果刚坐进去就不巧被提姆给发现了。他怂恿提姆跟他一起飙车，提姆不但不同意，还反手举报给了蝙蝠侠。
蝙蝠侠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达米安正和提姆打得难舍难分。
不过达米安觉得问题不大，开车能有什么难的？不是看一眼就会吗？
但这些话不能在卡洛斯面前说，他顾及面子，扬着下巴嘴硬：“当然，我很有经验。”
卡洛斯像是遇到麻烦事般“嘶”了一声，头疼地说：“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但这次我真的必须得找布鲁斯好好聊聊教育问题了。到底有没有人记得，你还是个未成年！”
达米安毫不掩饰地冲着后视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表不满。
卡洛斯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见他并不反驳，只以为他是懒得跟自己吵架。
没想到等他们回到韦恩庄园，趁卡洛斯去停车，达米安竟然偷偷跑去找提姆吐槽：
“卡洛斯现在跟迪克越来越像了，唠唠叨叨的，什么都管……”
此时的提姆刚睡醒不久，正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坐在沙发里处理文件。他灌了一大口咖啡，随口应付道：“可能因为他跟迪克越来越熟吧，被迪克同化了。”
“学什么不好非得跟迪克学。”达米安抱怨着。
“不然跟杰森学？”
达米安幻想了一下卡洛斯和杰森一唱一和用贱兮兮的言语挑衅他的模样，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说：“还是算了，我希望他离红脑袋远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达米安发现卡洛斯还没回来，他本想装作不在意，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怎么这么磨蹭，是打算在车库里睡觉吗？”
提姆这才想起什么：“哦对了，迪克说等卡洛斯回来想找他去逛商场来着，可能他们已经去了吧。”
“哦。”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楼梯拐角处，有一道端着空杯子，沉默伫立的男人的身影。
……
卡洛斯和迪克从商场回来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整天。
他们开车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三个男孩正撸起袖子在庄园的空地上铲雪。雪太厚了，如果不清理一下，卡洛斯他们的车都很难开进来。
迪克将车停在离他们最近的杰森身边，放下车窗问道：“阿福跟布鲁斯呢？”
杰森说：“阿福在厨房，布鲁斯大概在大厅吧。你们东西买齐了？”
迪克点头：“是，回来的路上堵车了，没耽误什么吧？”
“应该还好。”杰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快进去吧，阿福等你们很久了。”
车再次发动，卡洛斯和迪克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抱着他们下午从商场带回来的战利品回到城堡。
他们走进大厅时，发现穿着深色毛衣的布鲁斯正在往圣诞树上挂东西。
今晚是平安夜，按照传统，丰盛的晚餐过后，一家人要在圣诞树下交换礼物。
阿福提前几天就开始为圣诞节采购物品了，再发动一家老小的力量，很快就将整个庄园装饰得焕然一新，很有节日氛围。
不过临到平安夜，他还是发现有些遗漏的东西，于是让迪克直接去商场采购，迪克去的时候顺便拉上了卡洛斯。
他们采购的东西里有部分是今晚要用到的食材，为了不耽误时间，卡洛斯说：“我把东西给阿福送过去，迪克，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迪克看了眼站在圣诞树前头也不回的布鲁斯，忽然抢走卡洛斯手里的所有东西，笑嘻嘻地说：“我去送，你休息。”
说完，他提着东西往厨房跑去，没给卡洛斯半点反应的时间。
卡洛斯先是一怔，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厅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圣诞树前，中间隔了很远。
卡洛斯主动朝布鲁斯走去，跟男人打招呼：“布鲁斯，你需要帮忙吗？”
直到这时，男人像是才发现他似的，回过头表情平静地说：“不用，马上就好了。”
卡洛斯眨眨眼：“那我去厨房看看阿福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毕竟平安夜大餐不同以往，要准备这么多人的量可是个大工程。
没想到布鲁斯却出声拦住他：“我正准备过去，你忙了一天，还是先上楼休息吧。今晚的夜巡……你可以不用参加。”
即使是平安夜，蝙蝠侠也没打算放弃夜巡。可不是每个罪犯都会老老实实回家过圣诞节的。
听到这话，卡洛斯有些讶异，但还是说道：“没关系的，我其实不怎么累，今天下午迪克开车，我在车上补了一觉，现在精神得很。”
说不清是因为红石改造，还是习惯了现在这种作息不稳定的生活，卡洛斯的精力比以前要足得多，这会儿真不觉得累。
见他看起来的确精神不错，布鲁斯没再坚持。
卡洛斯想了想说：“那我去帮杰森他们铲雪。”
说完他转身要往门外走去。
男人的声音却在再次响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厨房帮忙？”
卡洛斯转头笑笑：“迪克不是也在吗？厨房的人手应该够了吧？”
“铲雪的人也够了。”
“那我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要帮忙的，大家都在忙，我也不能闲着呀。”
“……”
青年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说话时的语气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布鲁斯莫名就是觉得，自己被青年针对了。
为什么他愿意带达米安去公墓，愿意跟迪克去逛商场，愿意帮阿福打下手帮杰森他们铲雪，却连跟自己待一会儿都不行呢？
他讨厌自己。
原因足够明显，是因为自己的确令人讨厌。
布鲁斯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他知道自己对于这段感情的处理方式不够完善，他曾以为自己只要结果，不在意过程。他也曾以为自己能够接受卡洛斯的任何反应，只要青年不离开哥谭，怎样都行。
可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些意料之中的冷淡而已，他就受不了了。
明明青年曾对他那么亲密，那么信赖。而如今，这些亲密和信赖，就像是被分给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不，不是被分走了，而是被收回了。
半年时间的相处，卡洛斯跟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变得亲近起来，除了他。
望着青年越来越远的背影，布鲁斯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一时有些忘了，当初坚持要与卡洛斯分手，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要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