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家的平安夜聚餐并不总是这么热闹。至少去年这个时候，杰森还没回来，卡洛斯也还没加入这个大家庭。
阿福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眉间的皱纹看起来都淡了一些。
晚餐开始的时候，卡洛斯一边跟杰森聊天，一边自然地在杰森身边落座，时不时还跟坐在他另一边的迪克说上几句。
聊得兴起的青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布鲁斯盯着他欲言又止的目光。
往常卡洛斯总是坐在布鲁斯的左手边，两人经常在用餐的时候低声交谈，已然成为习惯。
现在的卡洛斯混在年轻人之中，看起来比之前跟男人相处时要更加自在。
也难怪，他本就是个年轻人，当然与迪克他们更能谈得来。
他本就该与迪克他们更加亲近，而不是跟在自己身边忍受中年人的深沉和无趣。
想到这些，布鲁斯收回目光，湛蓝的眸中飞速划过一丝失落。
热闹温馨的晚餐结束后，大家没有留在大厅，而是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因为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又要聚在一起，进行今年最后一次集体活动——夜巡。
没错，哥谭的义警没有假期，哪怕是平安夜，他们也得坚守岗位。毕竟不是所有哥谭罪犯都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过节。
在夜巡开始之前，他们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享受节日的悠闲时光。
迪克提议大家可以趁这个时候将各自准备好的圣诞礼物放在圣诞树下面，他为表诚意，率先搬来自己准备的一大摞礼物，在树下一一摆好。
有些尴尬的是，没有人响应他的号召。
布鲁斯在迪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离开了，看方向像是去了蝙蝠洞。杰森抱着手臂站在大厅，沉默地看着迪克忙碌的身影，并不表态。提姆倒是看起来有些心动，但他犹豫了半天，见除了迪克以外没有人行动，就摸摸鼻子，假装没听到。
至于达米安……他直接开口嘲讽迪克急不可耐，还说要不干脆代替他夜巡的工作，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拆礼物算了。
迪克认真地反驳他：“礼物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拆，谁都不许提前偷看。”
达米安翻个白眼，一脸不屑地离开了。
卡洛斯左看右看，见大家积极性都不高，于是主动走到迪克身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从空间背包里一一拿出来摆好。
迪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让人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好奇礼物，还是好奇卡洛斯的空间背包。
见迪克的手似乎蠢蠢欲动想伸过来，卡洛斯警惕地捂住自己的礼物，警告道：“你说的，谁都不许提前偷看。”
迪克的动作一顿，颇为不甘地收回手。他其实没想偷看，只是见卡洛斯的礼物包装好像比自己的好看一点，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好吧他承认，他的确无意间瞥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份了，不过他最多只是想拿过来掂量一下手感，绝对没打算提前拆开！
放完礼物之后，迪克就打算离开了，他还有点琐事要做。
卡洛斯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大厅后，这才收起提防的神情。
一旁的杰森有点看不过去：“圣诞礼物而已，你们两个能表现得别这么幼稚吗？”
只有小孩才会对圣诞礼物这么在意吧。
卡洛斯对他的吐槽充耳不闻，反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的礼物呢？不会没有准备吧？”
杰森被他噎了一下，此时的他还不想承认，仍然嘴硬道：“我为什么要准备礼物？”
“因为要交换。”卡洛斯的语气理所应当，“如果你不给我，那我也不给你了。”
这样才公平。
见青年好像是认真的，杰森停顿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又没说没准备，只是想等夜巡结束后再放过来而已。”
卡洛斯瞪大眼睛，不满地催促他：“等夜巡结束就超过零点了！不行，得在零点之前放在这儿！”
“夜巡前夜巡后不都一样吗？只要明天早上起床能看到不就行了？”
“不一样，现在是平安夜，过了零点就是圣诞节了。别废话快去拿！”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
“别想逃跑，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知道了知道了。”
杰森不情不愿地离开大厅。
卡洛斯知道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回来，也就不急着去蝙蝠洞了。
就在他盯着圣诞树上的装饰发呆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杰森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动作倒是挺快……”
卡洛斯眼中含笑，刚一转头，声音戛然而止。
他没想到，站在他身后的不是杰森，而是布鲁斯。
“你没去蝙蝠洞？”刚问出这句，卡洛斯就讶异地看到布鲁斯手上抱着几个包装好的礼品盒。
显然，他是来放圣诞礼物的。
见男人在注视着自己，卡洛斯下意识起身，给对方让出空位。
与迪克他们五颜六色的礼物包装不同，男人准备的圣诞礼物统一是深色包装，在一堆色彩明亮的礼盒中分外突出，而且极具个人特色，一眼就能认出来。
宽敞的大厅里只有两个人，杰森迟迟没有回来，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去了。
被挂在圣诞树上的装饰灯带有节奏地闪烁着，彩色的灯光打在两人沉默的侧脸上。
一片寂静中，壁炉里噼噼啪啪的柴火灼烧声衬得气氛更加尴尬。
卡洛斯有点想离开了。
他主动打破寂静：“布鲁斯，我先回房间了，等会儿蝙蝠洞见。”
他语气温和神态自然，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打了个招呼，而不是刻意地在躲避着谁。
“等等。”布鲁斯毫无预兆地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卡洛斯脚步一顿，隐隐猜到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应该直白地拒绝这场谈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与身后这个固执的男人谈话的结果只有一个——永无止境的争吵，而眼下的情况，争吵只会让他们本就脆弱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他本能地，不想与布鲁斯走到不得不分道扬镳的地步。
可之前布鲁斯的那通电话，总让他忍不住心怀期待。
万一呢？万一这一次他真的等来了自己想要的呢？
转身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一次次的失望竟然还没完全消磨掉他的耐心，他竟然还对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抱有期待。
“你想说什么？”卡洛斯目光平静地望向布鲁斯，脸上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将自己复杂的情绪藏得很好。
“你之前说的对。”男人目光沉稳而认真，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诚恳，“你是个成年人，我不该拿约束罗宾的那套标准去约束你，这是对你的不尊重。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出于信任和尊重，我不该想着时时刻刻掌控你的所有动向。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听到这儿的时候，卡洛斯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他万万没想到布鲁斯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以为他能得到的，最多也不过是一句意味不明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抱歉”。
“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做这一切的目的、我的初心，只是为了确认你的安全。也许做法有些过激，可必须得承认，有时候这些方法才是最——”
眼看青年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布鲁斯及时刹车，连忙改口，“——我是说，我认为你说的没错，身为合作伙伴，我们的确应该建立起一个更良好的沟通方式。除此以外，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也想充分表明我对你的信任和尊重。”
不得不说，不论布鲁斯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至少他的态度达到了卡洛斯的期望。
卡洛斯生气的点从来不在于布鲁斯对他的监视和控制欲，如果他在意这个，一开始就不会同意布鲁斯往自己身上放定位器。
他生气的点在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矛盾，无论他们争吵过多少次，布鲁斯从来不肯尝试与他好好沟通。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非要以一种惹人生气的方式说出来。
难道非要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这个嘴硬的男人才知道挽回吗？
卡洛斯又是欣慰，又是生气。他气男人的倔脾气，也气男人的后知后觉。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心疼。
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养出男人这样的性格？
又是怎样沉重的过去，才会导致蝙蝠侠的诞生呢？
卡洛斯心软了，他总是忍不住对面前这个男人心软。
“我当然能明白你的初衷，不只是我，大家都能明白。”卡洛斯放柔了声音，语气带着点不明显的抱怨，“这就是大家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离开你的原因，我也一样。”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就不必再纠结过去。
卡洛斯玩笑道：“好吧，既然你的道歉这么诚恳，我就原谅你了。等夜巡结束，我就回去把我的辞职报告销毁，你可以放心了。”
“辞职报告？”布鲁斯眉心一跳，他从没听卡洛斯提起过这东西，忍不住问了句，“给布鲁斯·韦恩的，还是给蝙蝠侠的？”
“你想多了，当然是给蝙蝠侠的。无论是LN公司的股份还是在韦恩集团的工作机会，可都非常珍贵，我怎么舍得放弃？”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待在哥谭。”
“当然，我就是哥谭人，不待在哥谭还能去哪儿？”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青年的眼中满是笑意与真诚，没有半分敷衍。
尽管他的语气十分随意，可布鲁斯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一般，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
互相了解互相欣赏，没有矛盾和争吵，彼此的关系也完好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