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79章 初战捷再问兵田

  “官署不备饭食。”跟着谷矫进来的是一位小太监,驱着小步过来躬腰赔笑,“这是倪公公听得王爷今日是全日的差,特地让御膳房给准备的。跟着的几位大爷也都有份儿。虽然不知合不合王爷的口味儿,也请凑合用些,省得虚慌。”

  谷梁初瞧着他打开食盒,见边上竟还配了银筷,就对太监说道,“劳烦倪公公想着,回去说孤好生感激。”

  小太监应着去了。

  弓捷远早上吃的少,这会儿见了食物就盯着瞧,谷梁初努努嘴道,“尝尝吧!酥鱼虽然不如蒸的鲜嫩,却也别有风味。宫里的雪卷做得甚好。”

  弓捷远提起筷子,突然问他,“你非让梁健泡茶,只是为了浇那库账么?有没有怕人下毒的意思?”

  谷梁初夹了块咸肚丝放进嘴里,“毒这东西,你大概只熟悉乌头,抹在箭头上射人,伤口总是不愈。其实还有很多种。听说过云落么?银针也试不出。人若饮了吃了,头脑会昏,心里明白身子也不好使,总得过四五天方能由那云端飘荡的感觉里落回实处。孤若是着了道,还查什么账?干等个四五天,父皇不得拿盏丢孤?”

  “银针也试不出?”弓捷远突然不敢吃了。

  谷梁初笑了起来,“都找到了一万两,这个时候再下毒,那些人是不想让周阁珍混差事了。”

  那些人。

  弓捷远心气郁结起来,“不过是些黑商奸贾,恁难应付?”

  “有钱能叫鬼推磨!”谷梁初夹了一块雪卷,咬在嘴里嚼嚼,觉得味道还行,剩下半个塞进弓捷远的嘴里,继续说道,“财帛动人心,带去阎罗殿都好使的。”

  弓捷远嚼嚼嘴里的雪卷吞了下去,筷子捅着一片蜜鸭,却无吃的意思。

  谷梁初拿筷敲他手背,“莫要糟蹋好东西,几钱银子一个,靠你俸禄却吃不起。”

  弓捷远的心思立刻转回到斗嘴上,“王爷是会算账的,才知道心疼在我身上的耗费?这好东西,你怎不吃?”

  谷梁初只要他不发愁便成了,转开眼去,“想不透亮的事情且先莫想,忙完这一局就要开春射了。父皇还惦记着给瞻儿选弓箭师父,你没什么想法么?”

  “我也参加。”弓捷远想都没想,“世子的事,我哪会袖手旁观?”

  “你的伤不碍么?”谷梁初问,“昨夜还说怕碰。”

  弓捷远略显尴尬,他最不爱提夜,晚间混乱,不如白日秩序清朗,便只勉强应对,“不是一回事。况且春射怎么也得十天半月,我的伤定更好一些,当然是……当然是你莫故意折磨……”

  “故意折磨?”谷梁初失笑而又失望。

  弓捷远迅速略过这话,接着说道,“即便不能拔得头筹,我也得帮世子试出个好师父来才成。

  “孤倒忘了,”谷梁初悠悠地说,“你识得瞻儿,也不比识得孤晚什么,难得对他倒能真心实意。将来若有需在孤与瞻儿父子之间做选择时,可会艰难?”

  弓捷远闻言有些吃惊,“谷梁初,世子是你儿子,你竟连他都要忌惮?”

  “谷梁初谷梁初!”谷梁初微微虎起了脸,“这是寝殿么?只管没有规矩。”

  弓捷远转目瞅瞅四周,改了口,小声道,“王爷,同个十岁孩童争情未免小气了些。我……我……”

  “你怎样?”谷梁初问。

  弓捷远没说下去。

  委身未必委心,弓捷远自己也不敢断定真有取舍选择之时,自己会怎么做。

  他不擅长欺骗。

  谷梁初不耐烦了,“想伤快好便需认真地养,吃饱一些,然后那边躺椅里去寐着,午后还有事忙。”

  弓捷远又想反对,“倪溪必然是饭都无暇细吃,我倒寐着?管啥地方都不变化,实不像样。”

  “那就让谷矫送你回府。”谷梁初的神色彻底阴了下来。

  弓捷远见他突然没了之前的好态度,只得闷头吃饭。

  说是下午还忙,谷梁初依旧坐在桌边喝茶,周阁珍却不在跟前陪着了,一晌出去一晌回来,折腾个不亦乐乎。

  弓捷远也做不了别的,只管转着眼睛溜人,溜着溜着突然想起午间本有事情要问谷梁初,倒被他连闹带冷地岔过去了。

  ——陪着谷矫去查库的侍卫是谁?公孙优么?倒没见他进来复命。

  过了申时,倪溪暂停阅算,过来递给谷梁初一张纸签。

  谷梁初接着看了,浓眉立刻蹙起,开口吩咐,“梁健,速去兵部,索西线军士编册来看。”

  梁健应声就走。

  此时周阁珍正巧回来,闻言便道,“王爷为何突然要看名册?”

  谷梁初声音稍缓,“不干大人之事。忙这半天,大人可参详出什么应对之策没有?今日已是第二天,孤也得给父皇交代。”

  周阁珍立刻面露难色,“各处还在细算,但望可借王爷之福,再找出几处误漏来。”

  “只这一处孤还能瞒,”谷梁初声音沉冷下去,“便禀父王说是拆借的,若是处处误漏却无遮掩之力。周大人便再劳苦功高,也需圣前分说前账冗琐,非不尽心。”

  周阁珍神色变幻一会儿,终于说道,“王爷亦知账无算处,若想解得圣上之忧,还需另想对策。”

  “愿闻其详。”谷梁初说。

  “国库空虚不可短日充实,”周阁珍缓缓地道,“王爷的拆借二字却突然提醒了老臣。老臣从前任布政使时也与江浙地方有过往来,同几个知府知州算有一点儿交情,不如吩咐他们与当地的豪绅富户腾挪一些出来。这些人累世殷廪,元覆之后好养了几十年了,南京一役赢得又果决迅速,并未牵连诸省民商,借几万银当不甚难。”

  弓捷远见谷梁初的敲穴逼鼠之计果然收效,心里高兴起来:这东西只当自己老奸巨猾,还不是没过两天就被朔亲王逼吐了血么?同时想到自己也总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喜悦之情便又微微折了。

  “这也是无奈之策!”谷梁初假意沉吟,“朝廷同做买卖的讲拆借不是光彩事情,只是军饷催得甚急,父皇恨不得一刻解决,也只能权宜。需得砸实——江浙距离燕京有段路程,雪还没化透呢,折腾起来十分费时,万一再有变化,孤与大人皆等父皇震怒。”

  “王爷莫忧,”周阁珍道,“老臣这就修书,然后快马和信鸽齐发,只要两边回信儿借得钱款,老臣便将手头许了他用的款项先给皇上就是。”

  谷梁初要的就是这话,立刻颔首,“如此却好极了,周大人速去办吧!”

  眼望着周阁珍快步走了,弓捷远刚想说话,谷矫又回来了,不止取回了名册,身后还跟着个人。

  谷梁初见了那人终于从椅里直起了身,拱手见礼,“匡大人公务繁忙,如何也跟过来?”

  匡铸与他施礼,“王爷既领差事,为便宜计,老臣便不繁礼。听得王爷索要兵册,老臣心知必有缘故,因此特地跟来。”

  谷梁初点了点头,“匡大人神思敏锐,确实有些缘故。孤奉父皇之命来盘户账,以筹西南两线军饷,刚刚查到军田数目,甚为不解,所以才叫谷矫去取名册来看。”

  匡铸便道,“王爷何事不解,直说不妨。”

  “孤记得南京之役,西线先不发兵支援,待得礼官们都在筹备登基大典了才遣过来六千余兵,说是路上耽搁了些,父皇也未计较,直接整入亲军以实战损。怎地这户部的田册上还留着这些人的田,请饷的折子也未在所请之中刨除去呢?所以才要翻翻兵册,倒要瞧瞧一个人还能吃几份饭。”

  匡铸闻言便道,“这个老臣可以解释给王爷听。当时过来迎奉的是六千六百军,确实整入了皇上亲军,原来的军田也确实还挂在西线,原因却不是西线贪婪,而是当时皇上体恤盛总兵连年为国抵御西域诸敌,无力细营军田,加上当地天气恶劣十年九旱,这点儿余田就资补充。”

  “体恤可行。”谷梁初颔首,“双套兵册却不可行,此风一长数线效仿,朝廷连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都掌握不清了。再者甘陕与嘉峪关那边是否真就地瘠天恶得产不出粮,也不能只听总兵巡抚们口说。”

  “那……”匡铸沉吟。

  谷梁初也沉吟了一会儿,“这个孤自去同父皇讲。”

  匡铸不再多言,辞别去了。

  今日该算很有收获,弓捷远满以为谷梁初情绪会好,回府路上却只见他阴着脸,试探挑了几次话头都没成功,心里就不痛快,“你这王爷精是实精,就是小气,动不动就冷飕飕地凉人。”

  谷梁初言简简赅,“司尉莫要亏心。”

  弓捷远连着数日都给他唤“捷远”,突然又被改回名字,倒不习惯,只得再让步些,“看在你带我长了见识,不与你计较。”

  “当真大度。”谷梁初仍旧冷笑。

  弓捷远此时不想同他对立,好生和缓着语气,“莫只如冰似雪镇着人玩,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谷梁初终于看他。

  弓捷远既臊且恨,都强压着,“大不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配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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