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寄一直都知道释传没有多喜欢他。
不止宋寄, 连宋清荟都看得出来自己儿子有些不对劲。大清早该练声的时候不练，一直趴在阳台栏杆上往下看。他半个身子都勾了出去，看着实在太危险宋清荟忍不住一把将儿子拽了进来, 往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宋清荟要赶着去上班，早餐已经做好放在了餐桌上，她一边将耳坠戴好，一边教训着宋寄：“正事不干, 大清早趴阳台上干嘛呢！你就这么看还能把你小释哥哥看出来不成？人家早上学去了。快进来吃早餐，一会自己去上学。”
宋寄原本还笑嘻嘻的, 听到释传早就走了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恹恹地回了句知道了。因为这句话他早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半天不见吃一口。
宋清荟特讨厌宋寄吃没吃相，但因为上班快迟到没能多说几句, 只是又敲了下宋寄的脑袋便挎上包包匆匆忙忙出了门。说晚上回来再教训他，出门前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宋寄一眼。
宋清荟前脚出门，后脚宋寄就把碗里的芹菜全都挑了出去, 端起碗随便喝了两口也背上书包去赶公交车。
一路上宋寄都有点不开心，到了学校坐在座位上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早自习是班主任的, 最后几分钟班主任交代了几句, 宋寄隐隐约约只听到了“不准早恋”的字样。
剩余的他没太听清，约莫是自己也在早恋所以比较敏感, 班主任刚走出教室他就拉住同桌, 瞪大了眼睛问：“刚刚老师说了什么啊？”
这所学校在麓城的教学和管理是出了名的, 没几个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真的谈恋爱，被逮到了会死的很难看。宋寄倒是不愁自己, 他成绩不行, 老师一直都对他不抱太大希望, 只希望他能顺利毕业，考个凑合的大学就行。但释传不一样，他在高三最好的班里，就算整个年级组都知道他两个月后就出国了，也不影响他在老师们心中乖学生的地位。
垃圾学弟和全校最出色的学生谈恋爱，这是他妈的能去想后果的事情吗？
同桌看着宋寄满脸惊慌没忍住嗤笑一声，他觉得宋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一点？同桌拍了拍宋寄的肩膀，“没什么，就是隔壁班一个男生昨天晚上约我们班女生去看电影被班主任抓到了，这会在杀鸡儆猴呢，让我们注意点。”
听到不关自己的事情，宋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去又提了起来，转念一想还是觉得那天不应该被喜悦冲昏头一口答应下来。
但宋寄又确确实实地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和释传在谈恋爱。
还有两个月释传就要出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谈恋爱，应该多少有些不舍。
再不济也应该多挤出一点时间来腻在一起才对。
可和他想的截然相反，周末没有电影，周中也没有一起上下学，上一次两个人单独在一块儿还是宋寄物理又喜提三开头，释传看不下去把他揪进房间补了几个小时的课。
是真的补课，全程释传连笑都不会笑，一直盯着宋寄带公式。宋寄做错一步，他脸就更黑一分。别说情侣之间的甜腻，就是来个家教都比释传和颜悦色些。
宋寄发愣的样子看起来比同龄的男生要小一些，一双眼睛像黑葡萄样漂亮。同桌突然想起什么，撇着嘴扭着身子嘲道：“你确实该紧张一下的，就你收到的那些情书和手机里那些消息，说不定下个请家长的就是你了。”
宋寄脸腾地红了，眼神飘忽不定反驳回去：“别乱说，我又不喜欢她们。”
同桌耸耸肩，略微有些酸地转过身去继续背单词应付一会的听写。
他没留意到这句话的歧义，宋寄不喜欢她们，但也没否认有喜欢的人，更没否认自己在早恋。
刚刚的恍神只是当下一瞬间的事，更多则还是想和释传多呆一会。但释传太凶了，看着一脸温和的样子，实则脾气可大，宋寄没那么大勇气去一点一点试探他到底有多少个雷点，只能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包括现在想释传了，掏出手机来也没法坦荡说出口，而是委婉地打出一行字：哥，今天放学能和我一起回家么？
这条消息早自习发出去一直没收到回信，第一节课下课没有回，第二节课大课间宋寄看到释传在球场边玩手机，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看，仍旧没有回。
一直到下午都快放学了，宋寄才收到释传发来的消息。
【小释哥哥】：司机来接，你自己回去。
宋寄看着微信界面好久才回过神来。宋寄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他其实很讨厌和释传发微信。释传的微信里没有什么表情包，甚至连腾讯自带的那些小黄豆表情都很少用，大多就是像刚刚发的这句话这样，有事说事，简短利落。
一点感情都没有，宋寄觉得自己在同AI对话，还会有延迟的那种AI。
他更喜欢听释传讲话，虽然大多数时间释传说话也都是淡淡散漫的口吻，但好歹能听出点不一样的情绪。
宋寄恹恹回了个哦，想想又担心释传觉得他这么回太敷衍，故又加了个乖巧点头的表情包过去。
那边不出所料地再也没回消息过来，宋寄一整天都没多开心，拎起书包单肩挎着离开了教室。
麓城冬天天黑黑得早，他下公交车的时候路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唯独前面那条小路还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这条路已经走了很多年，按理来说应该早习惯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害怕的，但宋寄怕黑这个毛病怎么都改不掉。越是靠近那条小路就走得越慢，好像只要走慢点等他到那儿的时候那条路就能凭空变出盏路灯来似的。
宋寄心里装着事情，走得更是比平时还要慢。因为太冷他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下巴整个缩在领口中，本就不大的一张脸被遮了半张，只剩一双好看的眼睛还垂着。
发呆太过，以至于有人站在暗处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是释传，看身上的穿着就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回过家换了身更舒服的衣服，这会正站在路口，双手插在兜里。他靠墙站着，大概也是因为冷，很难得的站得不是那么直，凭空生出来点随和的样子，看得宋寄一整天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释传笑了笑，伸出手朝宋寄勾了下，“走路还发呆？想什么呢？赶紧过来。”
就距离几步，宋寄想都没想立马凑了过去，到释传面前的时候又小心翼翼地牵住释传的手，末了不放心地抬头看了看释传的表情，确认释传没有反对这才放心地眯眼笑起来。
他脆脆叫了释传一声，“那么冷你还出来等我么？”
宋寄的手很软，一直揣在校服口袋里被捂得又烫又软的，握在手心里释传就不由自主地想捏两下。
他拉着宋寄的手一起收回衣兜里，在衣兜中时不时捏一把，还挺舒服。
“在学校里怕被老师发现，一起回家怕被家里人发现，在哪儿都不方便……”释传说话很轻，每说一段话就蒸腾出一点白雾。
而宋寄也随着他的话心一点点下沉，确实在哪都非常的不合适。
但还没来得及太难过，释传又轻轻笑了下，“不过这么一小段路应该还行，没什么人，不会有人发现。”
话说完释传笑意还没收干净，转过头看向宋寄的时候眼底无限温柔，宋寄人都傻了，根本顾不及想别的，只有手心传来的温烫和释传眼里的温柔。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最后傻了吧唧地点了点头。很快宋寄又扬起他招牌笑脸问释传：“哥你下个月就要走了吗？”
这种问题就纯属废话了，这件事在他们没确定关系前就已经拍了板，宋寄只是有点不甘心。
释传点点头，他高二物理竞赛拿了奖，不需要参加高考也能收到offer，提前过去主要是要上一段时间的语言学校。家里什么都帮他办好了，连过去的住处姐姐释惟都已经帮他找好，没什么需要释传操心的，更没什么值得释传临时改变主意。
“怎么？”没料到会突然聊起这件事，释传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宋寄，等着宋寄继续往下说。
宋寄当然不敢说他希望释传能呆到过了元旦再走，无论是圣诞节还是跨年夜这些年他都是和释传一起过的，没谈恋爱的时候就这样，谈恋爱了就更渴望这些具有仪式感的节日。
他摇摇头，抿着嘴唇问释传：“哥那你毕业要回来吗？”
释传有些想笑，宋寄虽然没说什么，但捧不住要漏的那点情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站定脚步揉了揉小鬼的头发，思忖片刻道：“不好说，四年呢，你现在问我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
小鬼的眼睛立马垂了下去，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主要是释传这个人说话都是一样的口吻，根本听不出来真假。
当初释惟也说会回来，但毕业后谈了个国外的男朋友就改了口径，说要在国外定居。宋寄突然担心释传是不是也会这样，就算现在一口应下说会回来，几年之后又说不回来了。
想到这个宋寄突然鼻酸起来，联系起今早释传一声不吭自己去了学校这件事，他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挺没劲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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